农村小艺术家

“吱呀——”我用沾着干涸墨汁的双手，颤抖推开带着年代气息的老旧木门。

门底摩擦土地发出的刺耳声响，撕裂了沉寂了一晚的寂静。

淡黄色的阳光，不由分说地落在我脸上。

晃得我眼前一阵眩晕。

也将我昨夜和父亲争吵后的疲惫与无奈，映照得一览无余。

“赵宇，起这么早？”

隔壁张婶端着一盆粘着泥土的衣服，笑着朝我挥了挥手。

我嘴角上扬，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说了句废话，“张婶，去洗衣服？”

张婶笑容不减，同样也无视了我的话语，道，“昨天又跟你爸吵架了。”

我没有接话，只是尴尬的收起了笑容。

张婶似乎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又说道，“你爸也是为你好，别老是不务正业 ，让你爸为你操心。”

张婶口里的不务正业，是我一首以来所坚持的梦想。

我的梦想是当一个画家，我想用我的画笔，在白色的纸张上，勾勒出别人梦想的画面。

我自认为我也有画画的天赋。

小学和初中举办的画展比赛，我的作品都能获奖。

虽然，奖品只是作业本或是蜡笔之类的便宜小玩意。

但也让我更加坚定，想成为画家的梦想。

然而，父母始终有着“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观念”。

让我以学业为重，不要做其他不务正业的事情。

倒是家里年纪最大的奶奶，是唯一支持我画画的长辈。

昨天，我高三文化课的考试成绩，不出意外的垫了底。

为此，父亲愤怒的砸了我的画板，扬言我再画画，断绝父子关系。

我也很无奈，如果我是学习的料，又怎么会被画画所影响？

但我不能这样跟父亲说，这样只能激化矛盾，不能解决问题。

所以，这个家，我己经待不下去。

离开这里，去往大城市。

或许可以实现我的画家梦想。

只是，在临走之前，我想最后看一遍，这个生我养我的农村风景。

张婶走了。

那肥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我叹了口气，双手擦兜，带着复杂的情绪。

沿着街道前行。

几年前还是茅石屋。

如今也变成白墙黑瓦的房屋，错落林立。

只是烟囱依旧突兀地穿过房顶，飘起的袅袅炊烟，宛如迷雾，将我困在现实和回忆的网罗中。

不一会，我己到了河边。

河水依旧清澈，小鱼小虾自顾自地游弋。

我喜欢把这里，当成柳宗元的小石潭。

每当作画想要寻找灵感，我就喜欢坐在河边，静静的欣赏这连接天地之间的美景。

我喜欢将静止的画面，通过我的想象力，赋予它生命力。

这是独属于我的景象，别人即便花钱买票，也看不到。

但此刻，我却没了往日欣赏的兴致。

撸起裤腿，一屁股坐在大石头上，无力的耸了耸肩，努力找回过往的快乐。

我把别在裤腰的画册，缓缓抽了出来。

画册的封皮，己经皱皱巴巴。

里面好几页，都被撕出来难看的缺口。

这是昨天父亲对我大发雷霆，为了让我放弃画画，所给我的教训。

我无意责怪父亲，但心里还是很受伤。

手指轻轻抚过那些临摹的画作，它们曾是我的呕心沥血的作品，记录了我过往时光里的心路历程。

可如今却像被罩上了一层阴霾。

“画画能当饭吃？

看看你这成绩，以后能有什么出息！”

“你想当画家？

就凭你也能当画家？

你当画家是路边的狗尾巴草，你想摘就摘啊！”

“我花钱供你吃饭，供你穿衣，供你念书，是想让你考一个好大学，将来能有一个好工作，你却跑去画画，你对得起谁啊！”

“养你还不如养条狗，至少狗还能看家护院！”

我每在画册翻一页，父亲那严肃的神情和刺耳的话语，就如幻灯片般，在我脑海翻涌。

不知不觉，画册中景象，渐渐变得模糊。

哦，原来是我哭了。

而我太过于伤心，我的泪是无声的。

太阳渐上三竿，我也该回家了。

怀着感恩的心，跪在河边，双手捧水，喝了一口，接着用力洗脸。

当手中的第三捧水，顺着我的指缝流干。

我的脸上也看不到任何的泪痕。

我的伤感和眼泪，己经流在了家乡。

剩下的，只有重获新生的斗志。

七月的太阳，在南方格外毒辣，将万里无云的晴朗天空，灼烧的像开水一样沸腾。

我去，这哪是太阳。

分明是太上老君打翻了炼丹炉，把灼热洒向了人间。

热浪呼呼往脸上冒。

走了还没一分钟。

我的额头就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脚上帆布拖鞋的鞋底，也热的烫脚。

鸟儿更是无精打采的在树上爬着窝。

小眼睛像打摆似的微微跳动。

发现我在看它后，它也没有理睬，安静的闭上眼睛，当我不存在。

我捡起一块石头，想要对这个不尊重我的家伙，来一个暴击。

但我刚把石头举过头顶，脑袋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我很快也要像这个小鸟一样，过上西处漂流的日子。

大家命运相同，殊途同归。

何必自相残杀。

于是，我丢下石子，快步朝家里跑去。

刚进家门，父亲那如寒霜般的目光，便如利箭般射了过来。

令我不寒而栗。

果不其然，下一秒，我又挨骂了。

“学不好好上？

活也不好好干？

你究竟想干什么！”

父亲说着，把筷子重重拍在桌上，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我的心脏猛的一跳，只觉得那筷子不是砸在桌子上，而是砸在我心头最脆弱的位置。

震的我全身难受。

我低着头，一言不发。

父亲似乎也对我失望了，又是一拍桌子，愤愤道，“人家韩小刚，每次考试成绩，都能排进年级前几，放假回家，也知道帮家里干活，你怎么不能向人家学习学习！”

我紧咬嘴唇，指甲嵌进掌心，委屈、愤怒、不甘在心底翻涌。

母亲看不下去了，焦急地劝着，“孩子喜欢画画，就让他画吧，在家画画，总比在外面打混强吧。”

“儿子，过来吃饭吧。”

“吃什么吃！

不干活不能吃！”

我没再说话，赌气的回到房间，关上门，依稀能听到父亲愤怒的声音。

我无意理会，注意力落在靠窗户的空白右墙上，只觉得格外刺眼。

那里原本贴着我第一个得奖的作品。

那是我梦想的开端。

对我来说有着无比重要的意义。

可此刻却早己不见踪影，想必是父亲趁我出去时把它撕了。

我静静地走到墙边，缓缓伸出手，轻轻触摸着那片空白。

仿佛还能感受到曾经画作的温度。

我必须要离开了。

我要让我的梦想，照进我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