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悬壶

秋雨裹着霓虹碎影砸在柏油路上，陆玄渊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指节上凝固的血迹在便利店冷光里泛着暗红。

三小时前他在仁和医院走廊挥出那一拳时，分明听见自己二十年寒窗筑就的象牙塔轰然崩塌的声响。

"陆博士，您这篇《线粒体靶向给药》的课题..."实习生的声音在身后怯生生响起。

玄渊转身时正撞见赵主任将他的论文拍在护士台上，油光发亮的脑门沁着汗珠："净是些纸上谈兵的玩意儿！

"消毒水气味突然变得刺鼻。

玄渊记得自己扯松领带时金属扣弹在瓷砖上的脆响，更记得赵主任栽进医疗推车时打翻的葡萄糖吊瓶——那些透明液体蜿蜒成河，漫过他掉在地上的工牌：神经外科副主任医师 陆玄渊。

便利店自动门开合的蜂鸣惊醒回忆，玄渊抓起货架上最烈的威士忌。

玻璃瓶身的棱角硌着掌心的淤青，收银员扫条形码时突然惊呼："先生您的手..."他这才发现表带不知何时崩断，精钢表盘裂痕深处渗出诡异的靛蓝荧光。

这是导师临终前赠予的陀飞轮，此刻秒针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逆跳，仿佛要将他拖回某个宿命的原点。

出租屋防盗门虚掩的刹那，玄渊嗅到了空气中残留的柑橘香。

那是苏晚晴用了七年的护手霜味道，此刻却混着搬空衣柜的樟脑丸气息。

茶几上的信笺被威士忌瓶底压出褶皱，他盯着"分手"二字突然笑出声——原来连墨迹都干得这般彻底。

子夜时分，玄渊摇晃着撞开烧烤摊的塑料帘。

油污斑驳的灯泡下，穿藏青唐装的老人正用竹筷敲击着空酒碗。

当那双异色瞳孔望过来时，玄渊莫名想起解剖课上切开的人体迷走神经，银白与靛蓝在血肉中纠缠的模样。

"小友，可否分老朽半盏星芒？

"老人枯枝般的手指划过他腕间逆跳的手表。

玄渊醉眼朦胧间递过酒瓶，却见对方仰头饮下的分明是漫天星河。

九枚光点正在云层后列阵，某种超越三维空间的几何纹路在表盘上渐次亮起。

表带扣上腕骨的瞬间，时空发出丝绸撕裂的轻响。

玄渊跌进床褥时，余光瞥见窗外九星连成的螺旋光轨，像极了人类胚胎最初的染色体形态。

黑暗中荧光指针突然暴涨，将他整个人吞入逆流的时光长河。

剧痛最先从右手指间苏醒。

玄渊睁眼时，十指正插在青砖缝里，指甲盖翻起大半。

浓烈的艾草烟混着血腥味冲入鼻腔，他发现自己蜷缩在柴房角落，粗麻衣襟渗着暗红，而门外传来尖细的呵斥："这庸医敢用砒霜入药，按律当鞭三十！

""且慢。

"锦缎摩擦的簌簌声由远及近，玄渊抬头看见绯色官服下摆的金线云纹。

来人腰间悬着的错金铜牌刻着"太医院判"，俯身时却从袖中抖落半截灰白骨殖，正落在他血肉模糊的掌心里。

"脉象浮而散，当用七曜引魂针。

"院判的嗓音裹着药香拂过耳际，玄渊浑身剧震——这分明是自己发表在《柳叶刀》的中医神经网络理论！

未及开口，腕间突然传来灼痛，表面浮现出篆体刻写的"璇玑"二字，表盘内十二时辰竟化作二十八星宿缓缓轮转。

柴房木窗吱呀洞开，玄渊瞥见檐角悬着的青铜铃铛，其上饕餮纹正与手表荧光共鸣。

远处宫阙飞檐刺破晨雾，而他终于听清此起彼伏的报时声——不是电子钟鸣，而是浑天仪运转时青铜枢轴摩擦的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