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婚路上遇旧爱

“邢家并非女儿良配，还请父亲重新定夺。”

从五品中正少卿嫡长女舒颜正双膝跪地，低头伏于父亲舒铭诚案前，素白色的衣衫包裹着单薄的身躯，看上去虽玲珑有致，但委实瘦弱。

“你说什么？”

父亲的权威竟会被一向不言不语、逆来顺受的女儿挑战，只觉得诧异的舒铭诚闻言圆眼怒睁。

“闺阁女儿家，竟会跑到前厅替自己议亲？

这几年见你少言寡语，首以为你得体懂事，没想到竟是如此不知礼数。”

“今日确实是女儿僭越了，但女儿心里有多敬重父亲，父亲您是知晓的！

事出有因，还望父亲谅解。”

舒颜抬头热泪晶莹，低声细语尽显柔弱：“父母生我养我一场不易，不敢颓废自毁，这才来求告父亲。

父亲您就多替我筹谋一回，女儿会终身感激父亲恩泽。”

正跪于舒铭诚案几前，抹泪的舒颜弱柳扶风。

舒颜从前从不如此，自母亲离开之后她虽人前顺从但从未以弱示人，唯有这一次。

六七岁上没有了母亲，想也知道跟着继母讨生活的大宅子后院难熬，但往日里的小节扛扛忍忍都能过去，如今却不得不在自己的终身大事上博上一博。

这次低头，舒颜惟愿换得父亲顾怜。

舒铭诚有些怔愣，难得见女儿如此模样，不，他从未见过女儿如此模样，一时软了语气道：“这婚姻并无不妥之处，谈不上自毁自伤。”

虽缓了语气但其意坚定。

“父亲为我思量过我不是不知，只是女儿也向往与将来夫君相濡以沫，举案齐眉，那邢大人他与女儿确实相差太大，女儿只担心隔阂甚远，余生无靠。”

“隔阂哪家没有？

生活上你嫁给谁不需要磨合？

难道说换个人就一定相爱相亲到终老吗？

这话说的，极其幼稚。

回去吧，安心待嫁才是正理！”

舒铭诚欠了欠身子，刻意研磨墨汁不看舒颜。

迂回是不行了，就像是这些年自己到底在过什么样的日子，但凡有一丝一毫留意自己这位父亲便不会不知，果然，积年的旧疤没有人愿意揭开，私心敲定的婚姻他自然也不想推翻。

装睡的人叫不醒，继续打太极的话，官场混迹几十年的父亲可比舒颜要有经验的多，顿了顿，舒颜只能选择首言：“可是那邢大人比女儿大出二十有余，家中上有难缠姨娘下有比女儿还大又风流成性的庶子……”“够了！”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谁家的平顺祥和不是演出来的？

拿女儿卖好处的自古都有，又不独他舒铭诚一人，怎么偏偏就你舒颜非要点破。

舒铭诚不耐烦地打断舒颜：“婚姻大事，自古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作为官家女儿，张口闭口看不上夫家如何如何，你心中可还有一丝礼义廉耻？

若是知道见好就收，现在便回去绣嫁衣罢！”

怒气裹挟在言语间，舒铭诚眉心拧成一个疙瘩。

舒颜不是不知道察言观色，然而目的未达成如何能善罢甘休，只能继续道：“母亲临走交代女儿事父至诚、谨言慎行，数年来女儿自觉并未有一丝一毫不妥之处，还望父亲看着我还算听话的份上，看在您与母亲……”“你到底有完没完？

好生与你商量你偏不知轻重，我就告诉你，这家很好！

休要再多言。”

“他家很好？

不知父亲您想过没有，就算他家官职高些，我嫁过去也未必能成就父亲什么，还请您念及父女一场，替女儿寻个正经归宿，或是不嫁人，也别将女儿推向那火坑去……”实话难听，没等舒颜把话说完，舒铭诚手边的镇纸己然摔落在舒颜面前，随着那一个洪亮的“滚！”

字，舒颜只能语住。

但她没有离开，伫立在原地以表明立场，用最后一丝真心期望父亲能够回心转意。

“还不滚！

再敢多说一个字，今日就捆了你送过去！”

伤了面子，戳了命门，舒铭诚此刻恨不得堵上舒颜那张不给自己留颜面的嘴。

早知如此，挣扎也是无益，长谈一声后舒颜磕头拜别，退走到入门屏风前的舒颜红了眼眶，迟疑一瞬，转而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道：“父亲，是真的不能回圜了吗？”

“滚！”

龙有逆鳞，触之大动，舒颜不是不知道，自己那被私心敲定的婚事便是父亲的逆鳞，理亏心不安的人最怕的便是鼓面被人揭破。

年岁不当，门第不齐，又明知那家内里势同水火，多番衡量之下，舒颜只想为自己争上一争，仅这一回。

但结果，并无惊喜。

“官人别气恼！”

不前不后正正好看完一场纷争的盛艳红从后屋走出来，一边劝解，一边饱含担忧地对着舒颜背影就是一声嘱咐：“颜儿别伤心，先回去好好休息！

若是不如意，母亲再替你寻别家！”

这话说不得舒颜有无听到，最起码舒铭诚是听到的，只是不听还好，听了只感觉越发上头，抓了案几上的宣纸揉成一团，然后愤怒的扔往舒颜离开的方向，脱口而出道：“寻什么别家，她非嫁不可！

婚姻大事，听她的还是听我的！”

盛艳红倒是不恼，莲步轻移上前捡了纸团，慢悠悠展开放到舒铭诚面前娇嗔道：“官人这是何必呢，她到底是女儿家，哪儿能受得了你这责骂，回去指不定怎么哭呢！

不过这颜儿也是，怎舍得父亲如此动怒，回头我说说她去！”

“哼！

让她哭闹去！

越发没规矩。”

“不过争吵归争吵，我们是不是再合计合计，姑娘不愿嫁，你看要不……”话锋一转，然而话只说出半句留下半句，剩余的半句，盛艳红将它们转化为察言观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