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成诗

是夏日的风，扰乱了那一时的心弦，纵思雨看着对面走廊里的许珩，似是鼓足了勇气，向前走去，就像无数次，他向她走来那样。

许珩看着眼前的女生，低垂着头，浓密睫毛投下斑驳。

他很喜欢这样静静地看着她，无论自己在做什么事，总是能被她的一举一动吸引注意。

看着她向着自己走来，许珩心里有一点得意，终于，终于是她朝着自己靠近，不再是远离或是静静地看着了。

纵思雨明明很紧张，却还强装镇定:“许珩，高考你想上哪个大学?”少女的声音被风裹挟着前进，又轻轻落下。

“谁知道呢？

看看吧。”

许珩还以为纵思雨有什么重要的事呢，看她这么紧张。

“你呢，想上什么学校?，”许珩眼睛一转，反问道。

随后，似是想到了什么，勾了勾嘴角，一字一顿道:“大~学~霸~”“正经点，许珩。

我想上北大，你知道的，一首都是这样。”

纵思雨坚定道，然后深深吸了口气，“还有，我来是想问一下你，看看我们能不能再做校友?”许珩突然愣了神，她说她想跟我做校友，是她想跟我在一起的意思吗?她喜欢我，对吗？

暗暗想着，少年的耳朵渐渐染上了绯红。

许珩有些臭屁地揉了揉脑袋，垂眼低笑。

目光落在了女孩的头顶。

些许月光，让女孩清冷更甚，可再往下看，却是女孩羞红的脸。

“纵思雨，你认真的?没开玩笑?”少年嗓音里带着颤栗，不确定地问道。

“我认真的，所以，你愿意吗？”

此时少女抬起了头，饱含着期冀的眸子注视着他，眼睛里是满溢的欢喜。

许珩刚准备回答，便听到一阵急促的闹铃声，瞬间，画面在眼前消散，眼前的女孩也化为泡影……少年低声咒骂了一句，不耐地一手摁掉闹钟，烦躁地用手抓了抓头发，把原本柔顺的头发硬生生薅成了鸡窝。

“我就说嘛，那块木头怎么突然开窍了。”

许珩低头看了一眼，完蛋，还要洗床单……当好不容易踩着点到了学校，刚趴在桌子上喘口气时，准备再睡会儿时，就有个人迈着疾步，向他飞奔而来。

来人是一个小胖墩，叫刘明洋，一把抱住了许珩的腿，对着许珩笑得一脸谄媚，“珩哥，你作业写完了吗，借我copy一下呗。”

许珩一脸无语，“又没做?”虽然是这样说，手上却没有停下翻找的动作。

“给，拿去吧，快点。”

“好勒，哥，你简首就是我的衣食父母。

我会好好报答你的……”小胖墩拿着作业屁颠屁颠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动作看着有点滑稽。

被小胖墩这么一闹，许珩也睡不着了。

随后，他拿起一本书，起身离开座位，走出教室。

来到走廊上，果然看到了纵思雨。

她在他隔壁班，在走廊上读书是他们的默契。

好吧，其实不是默契，是许珩这个学人精故意的。

女孩的背影单薄，裹在宽大的校服里，束着高马尾，露出光洁白皙的脖颈。

脖颈处悬着温润的玉佛，用红绳串着。

听她说过，好像是家里长辈送的，十六岁以后每过一年，就再添两枚珠子。

阳光撒在女孩的身上，不似往日的清冷，显得温和了些许。

“大学霸，这么努力呢？”

纵思雨其实早就看到他了，只是她习惯性地等着他向自己靠近，现在听他说这话，只给了他白眼。

“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晚?文言文背了吗?”“要不你来抽一下我问题?来检查检查。”

“才不要呢，你自己背！

我才不管你呢。”

想着纵思雨在早读时喜欢站在走廊上，许珩便也跟着这样。

后来，落入大家眼中便是“果然，比你优秀的人比你还努力。”

就这样，走廊上便多了许多人。

俩人自顾自地说着，丝毫没有注意周围人的眼光。

对此，其实大家早就习以为常了。

听说当初入学的时候，许珩就闹着要转到纵思雨那个班，理科班里他是年级第二，纵思雨是年级第一。

学校为了平衡两个尖子班的生源，驳回了许珩的请求。

自此，他就只能老老实实地待在二班，与纵思雨所在的一班隔着一堵墙。

然后，大家便经常看到许珩对着那堵墙发呆。

大家都还记得初中时这俩妖孽在同一个班的时候，俩人天天一起讨论题，那叫一个激烈，那时谁都插不进去。

这可能是许珩最硬气的时候了，不过，仔细一看，发现某人连争论时，都是弯着腰。

凑近一听，传来温温柔柔的一句，"但是思雨，你要知道，这样更简洁……"要初中毕业的那一阵子，许珩就像一片狗皮膏药一样，无论纵思雨去哪儿都黏着，做实验要跟纵思雨一组，吃饭也要跟着，还跟纵思雨说想跟人家高中一个班，简首没眼看。

还记得那个夜晚，也是像这样的夏，空中闪烁着几颗星星……“纵思雨，马上就到了要说再见的时候了，你会不会舍不得我们?”男孩语言恳切认真，满眼冒着星星，但是女生的回应却是冷冰冰的两个字“不会。”

“分别不就是一件很寻常的事儿吗，难道你会舍不得吗?”那时的纵思雨不懂也不想懂，无所谓地说着。

昨日之日，弃我去者不可留。

无法把握的东西，纵思雨觉得还不如不放在心上，免得失去时，徒留满心的伤感。

“我会。

如果是别人的话，我无所谓。

但是，要是你的话，我会舍不得，因为我们是好朋友……”许珩认真地看着纵思雨，希望她能懂，试图融化她那颗冰冷的心。

可是她却只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认可着这好朋友的说辞。

最后，他们还是逃不过分别。

似乎老天也会难过，那天的雨格外的大，似是在哀鸣，在抽泣。

有的人会因为距离而疏远，有的记忆会因为时间而淡忘，可是，有的人有的事，会在记忆里一遍一遍重复，愈加深刻，最后刻骨铭心。

后来，即使没分到一个班，只要一出成绩，许珩就屁颠屁颠地跑到人家一班的教室里去看成绩，自己的成绩都是后面才看的。

甚至，有时候中午，在教室里学习的人有幸看到年级许珩给睡着了的纵思雨盖上外套的场景。

少年俊郎，少女清冷，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人，般配极了。

如果提到“青梅竹马”，大家首先想到的就是他俩。

那时，大家都以为这俩有戏，结果，好家伙，一打听纵思雨还在玛卡巴卡呢。

“我们俩吗，我们是好朋友，但是那方面的大家还是别想了……"少女平静地开口，给人一种毫不在意的感觉。

似乎，从来就没有人能真正走进她的内心。

周围人眼中的她，总是清冷的、孤傲的,甚至是只有她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的样子。

她像是一轮孤月，孤独地散发着清辉，又像是缥缈的雾，碰不着，握不住。

因此，许多人觉得许珩这样做完全没有意义，“你这样眼巴巴地看着她，人家有说过一句喜欢你吗？”

这时，男孩却始终说着那句：“喜欢她是我自己一个人的事，与她无关。”

可是，真的没有关系吗？

许珩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问着自己，也许是有关系的。

但是，自己就是想要靠近她，近一点，再近一点。

从来都是自己主动，这消磨了少年太多的热情。

他总是幼稚地想着，女孩要是再不主动，自己就再也不要理她了。

可是，却发现，这样并不会动摇女孩分毫。

好像，没有他的话，生活也照样前进着。

所以，他便跌入了尘埃里，默默地陪着她，希望着月亮能看看这粒微小的尘。

年少时的欢喜赤诚简单，而成年时的吸引则掺杂了太多利益算计。

现在，对他们俩来说，最好的便是做好朋友，维持着这亲密又疏离的关系。

为什么是好朋友呢，纵思雨也不知道，在遇到许珩之前，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这样的人会有好朋友。

也许是当初被人不怀好意地围着时，少年的挺身而出，也可能是当时照在少年身上的光太过耀眼，也可能是在老师面前维护自己的单薄背影。

女孩长睫轻颤，用余光打量着男孩，才惊觉，身边的人早己不似记忆中那般瘦削，却依旧真挚勇敢，慢慢地，和着水雾，与记忆重合。

走廊上，少年少女并肩而立，中间隔着两掌的距离，既不会太近，也不会太远，这样的距离刚刚好。

风声呼啸，雨开始淅淅沥沥地下着，混杂着属于夏季的氤氲，各种成分在空气中躁动。

刚刚好，可以掩盖心中的悸动，就这样，悄悄地，不被任何人发现。

假装不喜欢，骗过了别人，也试着去欺骗自己，却总是被心跳出卖。

还好，还好，没有那么近，没有那么静，让人发现。

有太多太多的牵挂，无从放下，它们阻挠着纵思雨做出抉择，甚至无法首面自己的内心。

雨水无力地拍打着梧桐叶，风声呼啸，吹散了夏日的躁热，掩盖了蝉鸣，掩盖了心跳声。

大家都在这场盛大的雨里寻找着、追寻着，在迷雾里彷徨，徘徊，却忘了看看身边的风景，最后的最后，就只剩下一声声无奈的叹息。

与梦境里一样，纵思雨再次问出了相同的问题：“许珩，你想考哪个大学？”

这次，许珩一改往日的跳脱，眼神坚定地看着女孩，笃定地说着：“北大。”

女孩听到了答案，粲然一笑，“好巧，我也是。”

无人知晓的角落里，小胖墩悄悄掏出手机，一脸姨母笑，拍下了少年少女并肩而立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