肺与呼吸

第一章 玻璃牢笼温绮蜷缩在沙发角落数呼吸，空调出风口吹出的气流拂过后颈，

像母亲哄睡时轻拍的手掌。这是智能公寓交付的第三年，

新风系统将PM2.5值永远锁在个位数，温湿度随着她的生物节律自动调节，

空气里飘着纳米机器人组成的星尘，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光晕。警报声就是这时响起的。

"检测到外部空气污染指数突破800，建议开启三级防护。

"电子管家的声音突然带着雪花噪音，落地窗瞬间被金属幕帘封闭。

温绮闻到若有若无的焦糊味，像是童年烧落叶的气息，又像是电路板过载的焦灼。

通风口突然涌出大量白色雾气，那些游动的星尘开始疯狂旋转。

"空气净化系统已升级至无菌模式，祝您生活愉快。"她伸手想抓遥控器，

却发现指尖凝结着细小的冰晶。显示屏跳出红色警告：室外温度71℃，

综合污染指数897，建议居民暂缓外出。中央空调的换气声变得沉闷，

像被捂住口鼻的巨兽在呜咽。第二十次查看通讯器时，信号格彻底熄灭。防爆玻璃幕墙外，

灰紫色雾霾正在吞噬最后的天光。温绮贴着墙壁摸索到玄关，

却发现生态循环系统把大门锁死了——这是智能住宅的应急程序，当外界环境威胁生命时，

它就会变成一座透明的坟墓。她开始在镜面电视墙上写算式。当冷凝水沿着数字流下来时，

喉咙突然泛起铁锈味。空调出风口吹出的风太干净了，干净得像是真空包装袋里的氮气，

纳米星尘在过度过滤的空气中结成蛛网，粘在睫毛上隐隐发痒。"当前室内氧气浓度21%，

温度25℃，湿度45%。"电子管家突然出声，温绮惊觉自己正用指甲在茶几上刻划凹痕。

那些曾经令人安心的数据此刻化作冰冷的绳索，智能温控系统把四季揉碎成恒定的数字，

而她的肺部正在为这种恒定燃烧。第七小时，皮肤开始渗出细密汗珠。不是闷热，

是每个毛孔都在抗拒这种无菌的温柔窒息。温绮想起六岁那年跳进堆满枯叶的苗圃，

腐殖土的气息裹着蒲公英绒毛涌进鼻腔，父亲在露台上喊"小心过敏"，

而她张大嘴吞下整个秋天的絮语。防弹玻璃映出她涨红的脸，额发被汗水黏成深色藤蔓。

当第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红斑出现在手腕时，她终于冲向墙角的消防柜。

灭火器砸向落地窗的瞬间，星尘警报器发出凄厉蜂鸣，

纳米机器人组成的防护网在钢化玻璃表面漾开涟漪。铁罐第四次撞击时，

裂纹终于像蛛网般绽放。热浪裹着尘埃扑面而来，温绮贪婪地呼吸着灼烧般的空气，

汽车尾气混合着不知哪家餐馆的油烟钻进气管，远处工地扬尘在夕照中飞舞，

像极了童年那只总停在阳台的菜粉蝶。物业赶来时，她正跪在满地玻璃渣里咳嗽，

带着草木灰颗粒的晚风掀起窗帘。他们说要起诉她破坏智能系统，但温绮只是仰头大笑，

任由带着烟火气的风灌进流泪的眼睛。第二章 锈色黎明晨光透过破损的窗户照进来时，

温绮发现枕巾上沾着铁锈色的污渍。夜间的监控视频显示，

整座城市在凌晨三点被某种金属颗粒组成的雾霾笼罩，

所有建筑物的外立面都覆上了细密的红色结晶。她戴上防毒面具推开楼道门，

立即被眼前的景象钉在原地。梧桐树的叶子蜷曲成焦黑的管状，

停在路边的汽车表面结着珊瑚般的氧化物，

最骇人的是那些悬挂在防盗网上的鸟尸——它们的喙部全都大张着，

蓝色羽毛变成诡异的灰白。"第五次金属尘暴。"穿防护服的环卫工人在喷洒抑制剂，

液体接触地面的瞬间腾起硫磺味的烟雾，"姑娘快回去，今天连过滤面具都不顶用。

"温绮的太阳穴突突跳动。她想起父亲临终前病床边的氧气机，

那台不断闪烁红色警告的机器，此刻与整座城市的呼吸频率诡异地重合。

转身时她注意到公寓外墙的异常：通风管道出口处垂挂着冰凌般的晶体，

在阳光下泛着汞合金的光泽。物业办公室挤满了投诉的业主。

温绮隔着人群看见中央屏幕上滚动的通知："AEROCALYPSE公司温馨提示，

本次尘暴期间所有星尘净化系统将强制升级，

可能会产生短暂性结晶现象......""我们的孩子起了全身皮疹！

"一个母亲把衣袖撸到肩膀，露出下面鱼鳞状的皮肤，

"医生说这是过度消毒引起的微生物群失调！"温绮悄悄退出骚动的人群。

电梯下到地下三层时，她拐进了设备间。错综复杂的管道在这里汇入主控箱，

透过有机玻璃观察窗，能看见空气滤芯上爬满蛛网状的金属丝。

当她用螺丝刀触碰其中一缕时，那东西突然像活物般缠了上来。

"不建议直接接触未稳定的第四代星尘。"身后传来带笑的声音。

穿白大褂的男人正倚在门框上啃苹果，喉结随着咀嚼上下滑动，

"除非你想让纳米机器人从毛孔钻进去，在肺泡上搭房子。"温绮的螺丝刀当啷落地。

男人弯腰捡起工具时，她注意到他白大褂下露出的工装裤，

以及挂在腰间的老式气体检测仪——这种需要手动校准的仪器早在五年前就被淘汰了。

"柯遥，呼吸病学研究所的。"他掏出证件时，苹果核精准落入五米外的垃圾桶，

"来采集星尘变异样本。你家的通风口是不是也结霜了？

"他们头顶的管道突然传来冰层碎裂的声响。温绮还没反应过来，

就被柯遥拽着手腕扑向角落。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主通风管喷出漫天冰晶，

那些六边形晶体在落地前就汽化成淡绿色烟雾。"有趣。"柯遥用镊子夹起残留的晶体，

镜片后的眼睛突然亮起来，"星尘在吃铜导线上的氧化层，就像食锈菌那样。"他翻转晶体，

露出下面蠕动的纳米丝，

"但它们本该只分解有机污染物......"温绮的手机突然震动。

匿名号码发来的图片里，一只蓝喉蜂虎鸟站在生锈的消防栓上，

羽毛颜色与雾霾警报色卡形成刺眼的对比。第二张图是手绘的地下管网图，

某个地铁废弃支线被红圈标记，旁边潦草地写着："地肺尚在呼吸"。

第三章 星尘暴动温绮把手机屏幕转向柯遥时，通风管道深处传来管风琴般的嗡鸣。

整栋楼的智能玻璃突然同时调成深黑色，将阳光过滤成朦胧的暗红色，

仿佛整座建筑突然沉入了海底。"电磁脉冲。"柯遥从工具包里掏出两个环形装置，

"戴在脚踝上，能干扰星尘的定位系统。"他撩起裤腿展示自己脚上同样的装置，

小腿皮肤布满细小的圆形疤痕，"研究所特制，还没通过安全认证。

"他们沿着消防通道向上攀登。透过每层楼的安全窗，

温绮看见走廊里飘浮着银河般的星尘群，某些房间门口聚集着特别密集的光点，

像夏夜坟场的磷火。"在寻找蛋白质。"柯遥的声音压得极低，

"那些住户的皮肤微生物群应该已经......"21楼的尖叫打断了他的话。

穿睡衣的女人疯狂拍打着自己泛蓝的皮肤，每一下都有星尘从她毛孔中迸出。

更可怕的是对面墙上的电子相框——全家福照片里，

丈夫和孩子的面部正被蠕动的纳米机器人一点点吞噬。"记忆合金过敏。

"柯遥突然把温绮拉进楼梯井，"星尘把相框里的金属元件当成污染物了。

"他的呼吸喷在她耳后，带着苹果和硝石的味道，"现在相信它们失控了吗？

"顶楼的设备间门锁被星尘结晶封死了。温绮用柯遥给的电磁发生器灼烧锁孔时，

听见里面传来鸟类扑棱翅膀的声音。当门终于打开时，上百只机械蜂鸟同时转向他们，

复眼里闪烁着诡异的红光。"民用无人机？"温绮刚向前一步，

最近的机械蜂鸟就射出激光束，在她鞋尖烧出焦黑的洞。

柯遥猛地关上门："军用级防御系统。AEROCALYPSE公司果然在拿整栋楼做实验。

"他擦着额头的汗，从背包里取出几个试管，"需要制造声东击西的动静。

"他们退到电梯井旁的安全平台。柯遥将试管里的液体滴入通风口，几秒钟后，

整栋楼响起火警铃声。喷淋系统启动的瞬间，那些液体与水滴接触产生浓密烟雾，

机械蜂鸟群立刻如离弦之箭冲向烟雾源头。"β-蒎烯加液态氮。"柯遥得意地眨眨眼，

"模拟森林火灾的化学信号。"他撬开设备间侧板，"现在我们有二十分钟。

"屋顶的中央控制台比想象中简陋。显示器上的三维模型显示，

整栋楼被纳米机器人编织的茧形力场包裹，通风系统正在将某种淡绿色气体泵向特定楼层。

温绮正要细看，柯遥突然发出一声惊叹。"天哪，

它们在自发进化......"显微镜显示屏上，几个星尘个体正融合成蕨类植物般的结构。

当柯遥滴入培养液时，那些"枝叶"立即转向液体，顶端开出微型喇叭花，

喷出肉眼可见的孢子云。温绮的防毒面具突然报警。她转头时，

看见控制室玻璃上爬满藤蔓状的结晶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