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家的房子

1 归乡之路乡下的道路上没什么来往车辆，窗外经过一片金灿灿的田野，往前开，

是一片鳞光闪闪的海峡，沿着海岸线一路前行。轿车驾驶座的窗口被摇下，

逆风拍在林杏脸上凌乱了额前的刘海，海浪声暂时抚慰心情。伴随海浪声逐渐消失，

轿车驶入了一条林间小路，路况坑坑洼洼的，有些难行。

驾驶座的窗伸出一只白质的纤纤玉手，向跟在后方的货车司机挥手打声招呼，

表示前方路况不好，让他们注意安全。轿车和货车前后颠簸而行，直至出了林间小路才消停。

轿车和货车一前一后驶入‘春日新村’，最后停在一家老宅院前。老宅院是林杏的外婆家，

老人家三个月前刚离世，膝下无儿女，祖屋就这样顺理成章落在了林杏名下。自她懂事起，

就知道自己无父无母，但她不是孤儿，她还有很疼她的外婆。她对自己的父母毫无印象，

只是在老照片上见到过他们的模样，还有从外婆口中知道他们的性格和往事。高中毕业之前，

她一直是和外婆住在这栋老宅院里相依为命的，后来考上了外省的大学后，

只能在学校假日时回来小住，再后来实习的工作也在外省，毕业之后一直待在实习的公司里，

直至今日。背井离乡了七年，终将回到原点。只是，这会儿就只剩林杏一人了。

搬运公司的人将货车上的大大小小的箱子、物件全下到院子中，大型家具不多，

但也有微波炉、烤箱诸如此类的重型厨房用具和两张藤制吊椅，

还有两盆养的很好的琴叶榕与龟背竹。为首的搬运工老大是个身材魁梧的憨大叔，

他从货车上跳下，扫了一眼货物，拿着单子走向林杏：“老妹就妳一个人啊？

这些东西需要帮忙搬到屋里吗？”林杏摇摇头，不好意思地笑，

指着主屋旁的带棚子的乘凉小庭院：“屋里还没来得及收拾呢，这些暂时就放那儿吧，

淋不着雨就行。”“好咧，哦，还有这单子需要妳签一下字。”在林杏签单子的同时，

听见那老大朝另外两位嗮得黑黢黢的搬运工喊：“东西都往里面靠点，醒目些，

能叠高的叠高，上下都要注意避开雨水！”林杏微笑着将单子递回去：“谢谢杨哥。

”杨哥笑道：“客气啥，此番一别，以后也不晓得啥时候还能见喽！

”她微微一笑：“有缘自会相见。”林杏原来就职的公司是个私人手工原木家具厂，

她大学念的家具工程，毕业后一直在这家公司里当设计兼工程师，

而这位杨哥和他们公司一直是合作关系，两人因此认识。外婆离世后没多久，

林杏便辞去了工作，这也是她挣扎了无数个夜晚才下定的决心。

若问她就这样辞去稳定的工作害不害怕？其实是害怕的，在递辞呈的时候心里特没底，

但祖屋得有人打理，这是外婆留给她唯一的牵挂。于是她心一横，辞呈一递，

该交接的工作都交接完后，瞬间摇身一变，成了无业游民。2 祖宅之谜目送货车离开后，

林杏将大门一拉，上锁，撸起袖子准备大扫除。祖宅占地面积七千多接近八千的平方英尺，

三合院模式，分别有主屋、祠堂和观。小几个月没清理的房子不至于太脏，

只是老房子的窗户是玻璃百叶窗，上方通风口的护栏是由无数个菱格串接起来的镂空设计，

边边角角的缝隙容易集各种鸟屎、壁虎屎，甚至还有干草鸟巢，

墙角上的蜘蛛网、墙面上的衣蛾，这些都得细细处理。祖屋的空间大，还有各种老物件藏灰，

要打扫起来着实不易。可怎么着还是得清理好，第一步便是睡房，林杏有洁癖，

虽说这是她从小睡到大的地方，但毕竟空置多年，属于她的气息早就消失，

只剩下一股子潮味和灰尘。她儿时的小物件都还原封不动的被保留得很好，

这些物件不外乎都是上学留下的作业本、学习用具等等，还有一堆已泛黄的漫画和小说，

颇有怀念。她翻了几本以前最喜欢的漫画，发现内页都被蛀书虫破坏了，

甚至还夹着它的尸体干。怀念感在洁癖里瞬间变得一文不值，于是林杏拿出纸箱，

将这些东西全都打包起来，稍后回收处理。清扫、吸尘、拖地，一气呵成，

在落日之前将睡房完成清理，总算能睡个安稳的好觉。至于其它的，慢慢整理吧。

忙里偷闲的晚餐精致不起来，加上外婆刚离世的那几天她曾回过来一趟将骨灰安置好，

顺便处理了厨房里的食粮调料、冰柜里的肉和菜，免得没人打理的这段日子会腐烂发臭，

因此在这屋里除了刚买的泡面再无其它。祖屋地段偏僻，附近除了油棕园就是橡胶园，

就算在哪个犄角旮旯里有间饭馆子也是乡下人讨生活专做附近居民生意的小店，

线上的外卖平台在这片区域中还未开通服务。也就是说，

这顿晚饭只有泡面和饿肚子这两选项。夜晚的气候有点凉，简单解决了温饱后，

林杏洗了个澡，披上件毛衣外套后到祠堂给祖先们上香。林杏之所以会离职回来，

主要还是因为祖宅的祠堂和白仙观。外婆离世之前不止一次嘱托，希望她能接管祠堂，

替她好好打理白仙观，当时的她压根没将这事放在心上，觉得谁爱接管谁接管，

反正她是不可能放弃自己的事业回到这穷乡僻壤之地来当观主的。可真到了外婆离开的那天，

她又于心不忍了，因为祖屋是唯一留有婆孙俩共同回忆的地方，

这里充满着外婆生活过的痕迹。这套祖宅传到林杏这已是第四代了，他们祖上原是大户人家，

这套宅院是外太爷爷和外太大爷爷共同的拥有权，中间为祠堂，两侧分别是二院和三院。

二院归外太爷爷，三院则归外太大爷爷，外太大爷爷一生未娶妻生子，百年归老之后，

宅院的所有权都归到了外太爷爷手上。外婆是独生子女，而且还是俩老老来得子，

祖宅传到外婆手上时她才二十二岁，比现在的林杏还要年轻一点，但在那个年代，

这已是撑起一头家的年龄了，结婚生子，养家糊口。外婆一生过得不怎么顺遂。

先是婚姻不得志，嫁的丈夫属于入赘女婿，一开始对外婆千依百顺，

后来外太爷爷和外太奶奶相继离世后，他像被夺了舍似的，完全变了个人，

拿着留给外婆的遗产吃喝嫖赌抽沾个遍。当时外婆怀胎六个月，

理智告诉她这段婚姻该及时止损，就算成为单亲妈妈也要把婚离了，

否则不定哪天连这祖宅都不保。外婆虽然生在大户人家，但不是千金小姐的性格，

能吃苦耐劳，家里没扛家的男人那就她自己扛。外婆提出离婚时他同意了，

同时也把家里值钱的东西一块卷走，外婆念着旧情，没有将事情闹得太难看，

只要没太过分都忍下了。对于外婆的这些陈年往事，林杏只觉得外婆过分体面了，

除了能替她感到愤愤不平外其它的无可奈何，毕竟她不生于那个年代，没办法为外婆出头。

再后来，外婆为了生活还是出去谋了份工作，天未亮就带上工具骑着辆二八大杠入芭割胶，

尽管身怀六甲，可干起活来一点儿也不娇气。生活就这样日复一日地过，然而就在某一天，

干活中的外婆忽然感觉小腹一阵暖流，紧接着裤子湿了一片，

就像尿失禁一样控制不住流下来。所幸与她一同干活的阿姨有这方面的经验，

知道她是羊水穿了，得及时接生。于是不足月的龙凤胎呱呱坠地了。

3 守观灵现辗转反侧了好多个夜晚后，林杏终究还是递了辞呈。给祖先们上过香以后，

林杏拐个弯进了白仙观。既然决定了要接手打理，自然是要去上炷香，向神明打声招呼的。

白仙观由三院改建，在龙凤胎出生后的没多久，外婆因机缘巧合之下供了白仙，

并将这空置的三院改成了白仙观，因此成了观主，侍奉神明，保附近居民平安健康。

林杏解开门锁，点灯入观，在昏暗的环境里凭着印象找到了线香，燃上：“信女林杏，

桂芳孙，待完善一切事情后将正式接管白仙观，若有处理不当之处，望白仙谅。

”就在她虔诚念诵之时，耳边传来了一声：“林杏？”林杏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顿时心跳加速，双腿一软。这祖宅除了她已无别人，这怕不是白仙显灵了吧？

对方貌似知道自己的行为已给林杏造成惊吓，于是表明来意：“别怕，我并无恶意，

只是有封芳姨的亲笔信需要我代为转交予妳。”此话一出，果然害怕减半。

当时芳姨将信交给祂时，说了：“我这孙女呀，胆子随我，大的很，

只要你表明来意让她知道来者是友人，她就不会害怕了。”“外婆？”她抬起头，

想要找到声音来源。“是的。”祂道：“我非人也，担心吓着妳，待妳做好了心理准备，

我再现身相见。”林杏：“……”那么细心的吗？“若妳还是害怕，我白天再来。

抱歉让妳受惊了，我在这等了好些日子终于等到了妳，这才没忍住唤了一句，

大晚上突然出声任谁都会受惊，是我没考虑周全，非常抱歉。”非人都如此有礼？

林杏逐渐放宽心：“没事，您出来吧，只要不是以太可怕的形象出现，我都能受着。

”尽管有了林杏的保证，祂也不敢蓦然出现，而是先介绍自己：“我是守观灵，叫阿树，

形象和你们人类无异，但我的皮肤上有密密麻麻的根，对人类而言，大概是可怕的。

”密密麻麻的根……林杏脑补了一番，做好了心理建设：“现身吧，要是今天没见着您，

我怕是一宿难眠了。”“好。”话落，空气中凝聚了模糊的影子，半晌，逐渐清晰。

守观灵正如祂所形容的，和人类形态无异，但祂很娇小，身高似五六岁孩童，

身上每一寸肌肤布满很明显的青根，眼睛像猫一样，是绿色的，在昏暗的环境中发着光。

虽说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在祂现身时还是被那双‘猫眼’吓了一疙瘩。林杏吞了吞唾液，

尽量让自己保持淡定：“我还是先去把大灯开开吧。”大灯一开，白仙观内瞬间明亮起来。

林杏看着比自己矮很多的守观灵，思考着是否要称呼祂为弟弟？

没想到祂却开口说：“都长那么大了呢，想当年妳还蹒跚学步那会经常过来陪我玩，

咿咿呀呀地对我笑、一晃眼都二十好几了……”他俩竟认识得那么早？

这是林杏万万没料到的。那叫弟弟就不太妥了。毕竟对方看着她长大，应该也算是个长辈。

“抱歉，我完全没这方面的印象。”“嗐，那会儿妳才多大，没印象正常。”祂回忆了须臾，

继续道：“我记得你幼儿园上大班那年起便看不见我了。”当时祂还因此伤心了好久，

那种感受就像是失去了唯一的朋友般，往后的日子只能默默在边上陪着她的喜怒哀乐，

若她欢喜，祂便跟着欢喜，可倘若她难过，祂没办法安慰。“为什么以前能看见，

后来就看不见您了呢？”阿树耸肩：“大概是孩童纯粹的磁场和我们比较接近吧？

”“那为何现在又能看见您了呢？”“大概是，妳内心已经决定成为观主，

磁场又重新与我们连接上了吧？”祂笑了笑：“别敬语了，听着怪生疏的。”忙着回忆往事，

差点儿就忘了正事，阿树连忙拿出信件：“哦对了，这是芳姨让我转交的信，她说，

若妳愿意回来接管，这信便交到你手中。”林杏接过信，又听见祂说：“时间不早了，

妳拿进屋慢慢看吧，我就不打扰了。”“谢谢你，阿树。我会尽快处理好家务事，

接着过来打理这里。”“不急，这有我呢。”4 神灵客栈她拿着信回到卧室，

点了盘蚊香后坐在床上拆信。林杏亲启：杏儿啊，我很高兴这封信最后落在了妳手上，

这就表示妳愿意回来接手打理这个家。但在写这封信时，外婆其实很忐忑，

因为这个决定将影响妳后半辈子的生活，我不知道这是否是一个好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