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什么天道轮回剪影

夜色如墨，淌过上海滩的街巷，像是裁缝手中滑过的丝线，细腻却藏着断裂的锋芒。

1935年的秋，风里裹着黄浦江的腥气，混着戏楼里传来的胡琴声，断续得像谁的命数。

沈裁风站在祖宅的阁楼上，手里捏着一把剪刀，刃口冷得像霜，刻着两个字——“裁命”。

他不是没见过好剪刀。

沈氏裁缝铺传了三代，刀剪布匹都是命根子。

可这把不一样。

它不像是人打造的，倒像是从谁的梦里偷来的，带着股说不出的邪气。

阁楼的木板吱吱作响，风从破窗缝里钻进来，像在耳边低语。

沈裁风眯着眼，盯着剪刀上的刻字，手指不自觉地摩挲过去，指腹却被划出一道血痕。

血滴在剪刀上，渗进刻痕里，像被吞了。

他皱眉，低骂了句“晦气”，转身想下楼。

可脚刚迈出去，身后传来一声脆响——像是剪刀自己剪断了什么。

回头一看，阁楼空荡荡的，只有那把剪刀静静躺在地上，刃口朝上，像在笑。

那一夜，沈裁风睡得不好。

梦里，他站在一座戏楼前，门匾上“梨园春”三个字被风雨剥蚀得斑驳，像是哭过。

他推门进去，脚下踩的是青石板，湿漉漉的，像刚下过雨。

戏台上的灯笼摇晃，红光映出一张张脸——戏子们穿着花旦的行头，脸涂得白得像纸，嘴角却咧得猩红。

他们在唱，唱的是《牡丹亭》，可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嘶哑得像鬼嚎。

“沈裁风，你来了。”

一个花旦转过头，眼神空洞，嘴角的笑像是用刀刻上去的。

她手里拿着一把剪刀，和他祖宅里那把一模一样。

他想退，可脚像被钉住了。

戏楼的门轰然关上，灯笼的光一盏盏灭下去，最后只剩台上那花旦，冲他伸出手，像要拉他上台。

他咬牙，猛地挣开眼，才发现自己还躺在阁楼的木床上，冷汗湿透了衣襟。

可耳边，那胡琴声还在响。

天亮时，沈裁风下了楼，铺子里己经来了人。

老陈在柜台后擦着剪刀，见他下来，咧嘴一笑：“少东家，昨儿睡得不好？

眼底青得跟鬼似的。”

老陈五十多岁，头发花白，是沈家的老伙计，嘴碎但手艺好。

沈裁风没搭腔，径首走到后院，翻出那把“裁命”剪刀，拿布裹了塞进怀里。

他没告诉老陈那梦，总觉得说出来会招什么事。

可那天晚上，他又进了戏楼。

这次不是梦。

他刚合眼，耳边就炸开一声锣响，身子一沉，像坠进了水里。

睁眼时，他站在戏楼的观众席上，周围坐满了人，可那些人都不对劲——有的缺了半张脸，有的脖子歪得像被拧断过。

他们齐刷刷盯着台上，台上那花旦还在唱，唱一句，台下就齐声应和，像在念咒。

沈裁风低头，发现手里多了把剪刀，正是“裁命”。

他心一紧，抬头时，身边多了两个人。

一个是穿戏服的女子，二十出头，眉眼细腻得像画，可眼神慌得像被追债的赌徒。

她叫小红，是个跑龙套的戏子，嗓音颤得像风里的烛火：“沈先生，这地方不对，咱们得走。”

另一个是军阀家的少爷，叫赵武阳，二十五六岁，穿一身洋装，嘴里叼着烟，吊儿郎当的模样，可眼里藏着股狠劲。

他吐了口烟圈，斜眼看沈裁风：“裁缝，你手里那玩意儿挺邪乎啊，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沈裁风没理他，手指攥紧剪刀，低声道：“别说话，台上那东西盯着咱们。”

花旦停了唱，转过身，脸上的妆像是活了，嘴角的红慢慢淌下来，像血。

她一步步走下台，裙摆拖在地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观众席上的人开始鼓掌，掌声齐得像练过，可没人动嘴，全是手在拍，像一群傀儡。

“戏没唱完，得有人上台。”

花旦的声音低得像耳语，眼睛首勾勾锁在小红身上。

小红吓得腿一软，差点瘫下去，嘴里喃喃着：“我不会唱，我不会……”沈裁风一把拉住她，低声道：“别看她，走！”

三人转身就跑，可戏楼的门没了，墙上只剩一排排灯笼，红光晃得人头晕。

赵武阳骂了句娘，掏出腰间的手枪，对着花旦就是一枪。

子弹打在她脸上，妆裂开一道口子，可她没倒，反而笑得更开了，嘴里吐出一句：“戏，得唱完。”

下一瞬，台上的幕布掀开，露出一群戏子，个个脸白如纸，手里拿着刀、枪、绳索，齐齐走下来。

小红尖叫一声，挣开沈裁风的手，跑向角落，可刚跑两步，身后一道红影闪过——花旦站在她身后，手里的剪刀一闪，小红的喉咙就被剪开，血喷了一地，像戏台上的泼墨。

沈裁风瞳孔一缩，赵武阳低骂：“疯娘们！”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往后台跑。

可后台的路像活的，拐了几个弯，又回到观众席。

花旦站在台上，手里的剪刀滴着血，冲他们笑：“轮到你们了。”

那一刻，沈裁风明白了，这不是梦，是个圈套。

那把“裁命”剪刀，像个引子，把他拽进了这场戏。

他不知道戏楼的尽头在哪，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出去。

可他知道，那把剪刀，不是救命的，而是要命的。

戏台上的灯笼又亮了一盏，红光映在他脸上，像血。

他攥紧剪刀，低声道：“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