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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七月的阳光像融化的铂金，在联合国大厦的玻璃幕墙上流淌，折射出无数细碎的光斑。

林悦坐在环形会议桌前，指尖将左耳垂的珍珠耳钉顺时针旋转三周……这是她从外交部翻译司带来的习惯，每当神经紧绷时，冰凉的珍珠触感能让她迅速进入状态。

藏青色职业装的第二颗衬衫纽扣抵在喉咙下方，像块烧红的炭，烫得她想起五年前那个未寄出的烫金信封，火漆印上的唇膏印早己模糊，却在记忆里愈发清晰。

菱形穹顶将正午的阳光切割成锐利的几何图形，E国外交大臣克莱门特的手指在骨瓷咖啡杯沿摩挲，带有东印度公司纹章的铂金袖扣在袖口若隐若现。

他的牛津腔带着老牌帝国的傲慢：“萨兰石油管道穿越的是1933年《英伊协定》划定的历史缓冲区，”杯壁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声响，“若谈判破裂，我们保留启动《北海公约》第7条的权利。”

“利达尔集团要保有优先开采权！”

F国代表玛索宣布，她身后电子屏正播放F国P市街头的画面，防暴警察的高压水枪冲散“黑金之血”的抗议横幅，油墨在地面蜿蜒成扭曲的石油管道图案。

R国代表伊万诺夫的指节敲打着胡桃木桌面，中亚输油管道模型在震动中微微倾斜，塑料制成的高加索山脉险峰几乎断裂。

他翻开1997年的《里海划分备忘录》，泛黄纸页间飘出陈年烟草味：“某些国家总爱用民主当借口，”浑浊的蓝眼睛扫过A代表团，“就像打开罐头的刀片，用完就扔。”

A国务卿科尔曼的雪茄在烟灰缸里明明灭灭，他将平板推向前，原油期货曲线如断崖般暴跌：“《页岩油紧急增产法案》己获参众两院通过，”A国中央情报局情报官同步将加密文件递给沙赫亲王，封面上“HS武装导弹覆盖利雅得全境”的红色字体格外刺眼，“市场需要稳定，而稳定需要行动。”

林悦的钢笔在《联合国宪章》第2条第4款处停顿，墨水在纸页上洇出小小的墨渍。

这支笔是她在和平研究所实习时，从秦朔用过的旧物中“偷”来的 ……确切地说，是某次研讨会后，他遗忘在白板旁的战利品。

秦老师有两支最喜欢的钢笔，其中一支现在属于她了。

笔帽上的划痕与握柄处的凹痕，恰好吻合他推眼镜时的指节弧度，此刻握在掌心，仿佛能感受到他授课时的温度。

“有请和平研究所秦朔教授。”

林悦的指甲无意识掐进掌心，那道浅白疤痕在压力下泛出粉红。

研二那年冬夜，她在图书馆为他整理《中东能源地缘政治》文献，钢制书架边上的尖角划破皮肤，鲜血滴在她整理好的文献上，却被他次日若无其事的翻页动作碾成永恒。

此刻他站在逆光处，金丝眼镜的镜腿在颧骨投下阴影。

林悦居然在如此正式的场合神游在外，她猜想着老师手上的茧有没有更厚，那是常年握笔批注留下的印记，现在会不会比记忆中更深、更真实。

“萨兰正处于资源诅咒的第三阶段。”

激光笔的红点在油田分布图上跳动，掠过反政府武装控制区时，光斑突然定住，“雪佛龙采油区与反政府武装控制区的重叠度达87%，”卫星热成像图弹出，爆炸点的火光在电子屏上明灭，“昨夜输油管爆炸的坐标，”红圈精准锁定某座清真寺穹顶，“与A国中央情报局今年3月提交的《文化遗产保护清单》完全吻合。”

科尔曼的雪茄灰落在波斯地毯的玫瑰纹样上，林悦的目光却定格在秦朔左手无名指的婚戒上。

她求学时，那里还是光洁的皮肤，如今却被银戒勒出淡淡的痕。

她记得自己通过外交部遴选的那个夏夜，师门庆功宴上，香槟杯相碰的脆响中，她借着酒意问：“老师觉得婚姻是永恒的契约吗？”

他转动杯柄的手突然停滞，目光看向远方，许久才说道：“理想的婚姻比永恒更长久。”

后来林悦才知道，这枚婚戒是他在五年前被她表白后老师重新戴上的枷锁。

当然只是在林悦看来这戒指是老师的枷锁，而秦朔却把它当做护身符，保护自己做一个忠诚的鳏夫。

“女士，您的钢笔在谋杀《吉达协议》。”

乌木沉香的气息突然逼近，沙赫王室顾问卡里姆・阿勒萨尼的陨铁拆信刀挑起她的袖口，贝都因银饰在颈间碰撞出细碎声响。

他的麂皮靴尖擦过她的脚踝，琥珀色瞳孔里映着会议桌的狼藉：“2015年ROY撤侨行动，贵国欠我三十七份情报，”刀片划过空气，在她袖口留下浅淡的划痕，“用晚餐抵债如何？”

苏瑶的紫罗兰香水及时介入，将林悦往后拽了半寸。

这位国际律师的西装肩线笔挺，她调侃道：“殿下，令尊上周咨询我第西任王妃的赡养费计算方式时，”她的流苏耳环在灯光下流转，“您还是多关心一下家庭内政吧。

顺便提醒，我国外交官不参与石油美元的情感贴现。

会议结束后的洗手间，苏瑶突然拽住她：“看见卡里姆看你的眼神了吗？”

她从手袋里掏出粉饼，对着镜子补妆，“像盯着猎物的猎隼。”

林悦望着镜中自己微乱的发丝，珍珠耳钉在灯光下泛着柔光：“他的第三任妻子是剑桥博士，”指尖划过耳鬓，“或许他只是对东方女性的博弈策略感兴趣。”

苏瑶合上粉饼，突然凑近她耳边：“而我们的秦教授，”声音里带着狡黠，“刚才看你被卡里姆触碰时，拳头指节都发白了。”

走廊尽头，秦朔正倚着窗台抽烟，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衬衫领口。

他的视线落在远方的自由女神像，银戒在暮色中闪着微光，像永远无法解开的谜题。

夜风带来哈德逊河的潮气，林悦摸了摸口袋里的U盘，里面存着她刚破解的加密信息——HS武装的导弹部署坐标，与雪佛龙的钻井平台完全重合，这不是她第一次发现这样的“巧合”了。

手机震动，父亲发来消息：“你母亲又在翻你大学时的笔记本，里面夹着你熬夜抄的《联合国宪章》。

闺女，要不就算了吧。”

接着收到的是一张照片：泛黄的纸页上，“秦朔”两个字被画满星星，旁边写着“我的理想国”。

她迅速锁屏，耳尖发烫。

远处，秦朔掐灭烟头，走向电梯，西装口袋里的照片角再次露出，艾琳的字迹在夜色中若隐若现。

有些秘密，注定要在时光里发酵，就像萨兰沙漠下的原油，终将在某个时刻，冲破地表，灼烧整个世界。

K大专家餐厅的毕业晚宴上，雨水在落地窗上划出银线，秦朔推开窗透气，西装领带己松开，露出光洁的喉结，那是她偷看过无数次的秘密。

她借着酒劲凑近，指尖掠过他袖口的纽扣：“老师您看过《阿拉伯的劳伦斯》吗？

里面说有些沙漠，一旦走进就再也走不出来。”

他的侧脸在闪电中雪白如大理石，喉结滚动着咽下某个词：“艾琳在摩苏尔的最后一通电话，”声音低得像落在雨里的尘埃，“她说看到孩子们躲在清真寺里，而她的钢笔，本该用来签署停火协议。”

林悦抱着《理想国》逃离时，雨伞被风吹翻，苏瑶追上来为她撑伞，高跟鞋在积水里溅起水花。

那本书的扉页夹着至今未送出的信封，上面被人郑重而又精心地写着“致我的苏格拉底”。

她以为她毕业了，她终于有资格爱他了；她以为他用钢笔批阅她的课堂作业是他独有的令人沉迷的习惯，可她没想到他的习惯是另一个她培养的。

原来她始终都是没有资格的。

毕业典礼上，她看见他重新戴上的婚戒，那一瞬间，林悦终于明白有些距离，是时光也无法跨越的鸿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