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睁开眼睛时,熟悉的桂花香正从窗外飘进来。她猛地坐起,
锦被上的金线凤凰刺绣硌得手腕生疼——这是她第三次在这张床上醒来。"小姐,该梳妆了。
"丫鬟青杏捧着鎏金铜盆进来,水面浮着几片新鲜花瓣,"今日中秋宫宴,
夫人特意嘱咐要早些准备。"铜盆边缘映出沈知意苍白的脸。她死死掐住掌心,
直到闻到血腥味才确定这不是幻觉。第七次了,从及笄那年第一次死亡开始,
这已经是第七次回到这个中秋前夕。"现在是什么时辰?"她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
"刚过卯时。"青杏疑惑地抬头,"小姐脸色怎么这般差?要不要请大夫...""不必。
"沈知意打断她,赤脚踩在冰凉的地砖上。
前六次死亡的经验像走马灯在脑中闪回:第一次被毒酒穿肠,第二次在冷宫悬梁,
第三次...最惨的是第六次,她被绑在祭天台活活烧死时,
分明看见太子萧景珩袖手旁观的模样。梳妆时,沈知意刻意选了那支白玉响铃簪。
这是第三次重生时皇后赏的,却在第五次死亡前莫名碎裂。当簪子插进发髻的瞬间,
铜镜里突然闪过一道青光。"青杏,你看到没有?"她猛地转身。"小姐是指什么?
"丫鬟茫然地擦拭妆台上的青铜小镜,"这镜子奴婢今早刚擦过..."沈知意夺过铜镜。
镜面异常冰冷,她自己的倒影竟慢慢变成了第六次死亡时的模样——焦黑的面容,
燃烧的衣袖。一行血字在镜面浮现:"子时三刻,御花园西角门。""啪!"铜镜摔在地上,
背面繁复的云雷纹裂开一道细缝。沈知意突然想起第二世时,
那个疯癫的老宫女说过:"前朝的镜子能照见生死..."宫宴比记忆中来得更早。
沈知意藏在袖中的手不停颤抖,
这次她特意在舌下压了能解百毒的玉犀片——这是第四世从西域商人那里学来的。"沈姑娘。
"温润的嗓音在身后响起,她后背瞬间绷直。太子萧景珩执盏而立,
月白锦袍上银线绣的蟠龙在宫灯下若隐若现,"听闻你近日研习星象,
可看出今夜紫微星有何异样?"这是全新的对话。在前六世里,太子从未主动与她谈论星象。
沈知意捏紧袖中铜镜碎片,忽然注意到太子腰间玉佩的穗子——深青色,
与镜中血字的颜色一模一样。"殿下说笑了。"她故意让玉犀片在口中发出轻响,
"臣女只知今夜月掩金星,恐非吉兆。"萧景珩眸光骤深。就在这时,
沈知意余光瞥见国师玄真子正在殿角凝视她,手中罗盘的指针疯狂旋转。在第五世,
正是这个老道当众指认她是"祸星临世"。宫宴进行到献舞环节时,沈知意借口更衣离席。
按照前几世经验,再过半个时辰,就会有宫女"不小心"将葡萄酿泼在她裙摆上,
引她去偏殿更衣——那里等着掺了鸩毒的醒酒汤。但这次她径直走向御花园西角门。
子时的梆子声响起时,沈知意躲在假山后,看见玄真子带着两名小道士鬼鬼祟祟走来。
老道从袖中掏出的,赫然是一面与她摔碎的青铜镜同款的铜镜!"第七个月圆之夜,
必须用凤命之血..."玄真子的声音随风飘来。沈知意正要凑近,突然被人从后捂住口鼻。
熟悉的沉水香袭来,她听见萧景珩压得极低的声音:"别出声,看镜面。"月光下,
玄真子手中的铜镜竟悬浮而起,
镜面浮现出沈知意从未见过的画面:一个与她容貌相似的华服女子正在镜中起舞,
腕间金铃与她现在戴的白玉响铃簪发出同样清脆的声响。"那是三百年前的嘉仪皇后。
"萧景珩的呼吸扫过她耳畔,"也是第一个死在轮回里的'你'。
"萧景珩的话像一把冰锥刺进沈知意的心脏。她下意识摸向发间的白玉响铃簪,
金属的冷意顺着指尖蔓延。"殿下在说笑?"她强撑着转身,却撞进一双深渊般的眼睛。
这双眼睛在第六世看着她被烈焰吞噬时,也是这般深不见底。
假山后传来玄真子的厉喝:"谁在那里?"萧景珩突然揽住她的腰纵身跃起,
沈知意眼前一花,待回过神来,两人已站在三丈高的梧桐树上。
她这才发现太子袖中藏着极细的银丝——前几世他从未展现过这般身手。"仔细看。
"他指向下方。玄真子手中的铜镜正发出妖异的青光,
镜面浮现出更多画面:嘉仪皇后在镜中自焚,
火海里走出一个与国师容貌相似的道士;接着是前朝贵妃投井,
井口浮现同样的云雷纹;最后出现的,是沈知意第六世在祭天台燃烧的模样。
"这是......""三百年来所有凤命女子的结局。"萧景珩的声音裹着夜风,
"你猜下一个是谁?"沈知意忽然想起第一世临死前,玄真子对她说的那句话:"凤鸟浴火,
轮回不止。"当时她以为那是诅咒,如今看来竟是提示。一片梧桐叶飘落在她掌心,
叶脉诡异地组成一个"柒"字。
沈知意猛然抬头:"殿下也是......""嘘——"萧景珩突然捂住她的嘴。
下方玄真子正将铜镜对准他们藏身的方向,镜面青光暴涨。沈知意怀中的铜镜碎片突然发烫,
她眼睁睁看着那片梧桐叶在掌心燃烧起来,却诡异地感觉不到疼痛。"闭眼。
"萧景珩的手覆上她的眼帘。黑暗中,沈知意听到他念出古怪的音节,
像是某种失传的古老语言。等她再睁眼时,两人已站在冷宫的枯井边。
月光将井沿的云雷纹照得清晰可见——与铜镜背面的纹路一模一样。第七次了,沈姑娘。
"萧景珩松开她时,袖口沾染了井边的青苔,"你难道没发现,
每次重生后能记起的前世记忆都在减少?"沈知意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确实,
她现在只能清晰回忆起最近三次死亡,前三世的记忆已经模糊成零散的画面。
"因为轮回在吞噬你的魂魄。"萧景珩从怀中取出一卷竹简,
展开后竟是沈知意从未见过的文字,"这是巫族的《轮回书》,记载着所有'容器'的宿命。
"竹简上突然浮现血色的字迹,沈知意辨认出那是自己的生辰八字。更可怕的是,
八字下方密密麻麻记录着她前六次死亡的具体时辰和方式,
连第六世被烧死时"共呼喊太子名讳二十七次"这样的细节都赫然在目。"容器?
""承载嘉仪皇后魂魄的器皿。"萧景珩的指尖划过井沿纹路,"三百年前她为保皇室气运,
用巫术将自己的魂魄分散转世。而国师一脉,世代负责收集这些魂魄。
"沈知意突然想起第二世那个疯癫的老宫女说过的话:"凤凰涅槃是骗局,
她们在吃你的轮回......"当时她只当是疯话,现在想来浑身发冷。
枯井深处突然传来水声。沈知意下意识后退,却见井水竟逆流而上,在井口形成一面水镜。
镜中浮现出她从未见过的场景:幼时的自己在祠堂偷看族谱,而那本族谱的夹页里,
藏着一片青铜镜碎片。"这是......""你真正的记忆。"萧景珩声音低沉,
"被轮回篡改前的记忆。"水镜突然剧烈震荡,
映出一个令沈知意毛骨悚然的画面——今夜的宫宴上,
她的母亲正将什么东西悄悄放进国师的酒杯。水镜破碎的瞬间,沈知意下意识伸手去抓,
指尖却只触到冰凉的井水。那些水珠在她掌心凝成一个小小的"沈"字,转眼又蒸发不见。
"未时三刻前,必须拿到族谱。"萧景珩突然咳出一口血,殷红的血滴在井沿云雷纹上,
竟被那些纹路吸收殆尽,"这次轮回...比预计的早了两天。
"沈知意这才注意到太子的异常。月光下,他的脸色苍白得不似活人,
右手手腕内侧浮现出与她一模一样的凤凰纹——这是前几世从未出现过的。回府的马车上,
沈知意反复回忆水镜中的画面。母亲与国师的秘密联系像一根刺扎在心头。在第四世时,
她曾亲眼看见母亲将一支金步摇交给玄真子的徒弟,三日后自己就被指认为祸星。
沈府祠堂的守卫比记忆中多了一倍。沈知意绕到西侧小门,
发现门锁已经换成新的铜锁——这与任何一世的情况都不同。正当她犹豫时,
袖中的青铜镜碎片突然发烫。"小姐?"身后传来管家惊疑的声音,
"这个时辰您怎么..."沈知意转身的瞬间,镜片割破了她的手指。血珠滴在锁孔上,
铜锁竟自动弹开。管家瞪大眼睛,仿佛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踉跄着后退两步。
"凤...凤凰血..."老人颤抖的声音消散在夜风里。祠堂内弥漫着陌生的檀香。
沈知意直奔最里层的黑漆木柜,在第三格暗槽里找到了那本尘封的族谱。当她翻开夹页时,
一片青铜碎片突然飞起,与她袖中的残片严丝合缝地拼接在一起。拼接完成的瞬间,
中与黑影交谈;及笄礼上那碗甜汤里浮着的金色粉末...族谱夹页中掉出一张泛黄的纸笺,
上面写着:"三代养一凤,七世得圆满。知意若见字,速去梧桐苑。"字迹是母亲的,
但运笔方式却像极了国师的手笔。五更的梆子声传来时,
沈知意正站在沈府最荒废的梧桐苑前。这里在前几世都是禁地,第六世她偷偷潜入后,
当晚就被指认谋害皇嗣。此刻院门上的封条已经断裂,仿佛有人刚进去过。
沈知意握紧半面铜镜,镜缘的云雷纹开始微微发亮。她突然意识到,
这镜子根本不是照影之用——那些纹路分明是锁链的形状,像是在禁锢镜中的什么东西。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院内景象让她呼吸一滞。七棵梧桐树按北斗七星排列,
每棵树下都立着一块无字碑。最中央的树下,母亲常穿的那件黛蓝色斗篷正挂在碑上,
随风轻轻摇晃。"来得比预计的晚。"母亲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却比记忆中沙哑十倍,
"看来太子告诉你了不少事。"沈知意转身时,铜镜突然剧烈震动。月光下的母亲面容憔悴,
右手却呈现出诡异的青灰色,
指尖缠绕着与萧景珩手腕上一模一样的凤凰纹——只是那些纹路是倒着的。
"娘亲与国师...""不是合作,是制约。"母亲从袖中取出一个玉匣,
里面躺着三枚金针,"从你第一次死亡开始,我就用这些锁魂针延缓轮回吞噬。
但这次..."她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黑血,"玄真子发现了梧桐苑的秘密。
"沈知意接过玉匣的瞬间,第一枚金针突然飞起,刺入她的眉心。
无数记忆洪流般涌入:原来沈家女子世代都是"守镜人",负责看管能逆转轮回的青铜镜。
而三百年前嘉仪皇后盗走镜子施展禁术时,正是她的先祖亲手将皇后魂魄封入镜中。
"七世轮回不是诅咒,是封印。"母亲的声音开始飘忽,
"玄真子想放出镜中的..."话未说完,一支羽箭突然穿透她的胸膛。
沈知意眼睁睁看着母亲化作无数光点消散,只有那件斗篷缓缓落地。
院门外传来国师弟子们的诵经声,七棵梧桐树无风自动,树根处渗出暗红的液体。
铜镜在这时突然完整复原,镜面映出的不再是沈知意的脸,
而是一个正在微笑的华服女子——与宫宴水镜里出现的嘉仪皇后一模一样。"终于见面了,
我的转世。"镜中人朱唇轻启,"或者说...我可爱的牢笼?
"青铜镜在沈知意手中剧烈震颤,镜面泛起水波般的纹路。
嘉仪皇后的倒影从镜中伸出苍白的手指,指尖即将触到沈知意脸颊时,
院外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雷声。"小心!"萧景珩的声音破空而来。
一道银丝缠住沈知意的腰肢,将她猛地向后拉开。镜中人的手指擦着她脖颈划过,
在皮肤上留下一道冰凉的触感——那温度让她想起第六世被烧死前,突然降下的那场冷雨。
梧桐苑的地面开始龟裂,树根处渗出的暗红液体汇聚成诡异的符文。沈知意突然认出,
这是族谱最后一页那个被墨迹遮盖的图案。"用金针!"萧景珩甩来一个玉匣,
正是母亲临终前给她的那个。沈知意打开匣子,剩余两枚金针自动飞起,
与先前刺入眉心的那枚产生共鸣。三枚金针在她面前排成三角形状,
针尖对准镜中的嘉仪皇后。"沈家的锁魂针?"镜中人冷笑,"你母亲用这个困了我十二年,
你以为......"她的话戛然而止。
沈知意突然将染血的掌心按在镜面上——那是被镜片割破的伤口再度裂开。
鲜血接触到青铜镜的瞬间,镜背的云雷纹亮起刺目的红光,映出院墙上密密麻麻的符咒。
这些符咒与沈知意幼时在祠堂见过的完全一样,只是此刻正在迅速褪色。
"你居然......"嘉仪皇后的影像开始扭曲,"自愿唤醒血契?
"萧景珩猛地抓住沈知意的手腕:"停下!这会加速轮回!"但已经晚了。
沈知意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再睁眼时,发现自己站在一个陌生的宫殿里。这里没有门窗,
四壁刻满与青铜镜背面相同的云雷纹,中央悬浮着七盏油灯——其中六盏已经熄灭。
"这是我的镜中世界。"嘉仪皇后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也是历代凤命女子的葬身之处。
"第七盏油灯的火焰突然蹿高,火苗中浮现沈知意这一世的所有记忆。更可怕的是,
灯芯处蜷缩着一个半透明的小人——赫然是她三岁时的模样。"每死一次,
你的魂魄就会被抽走一部分封入灯中。"嘉仪皇后的身影在灯盏间闪烁,"等到第七盏灯灭,
我就能......"沈知意突然冲向最近的一盏熄灭的油灯。
灯盏底座刻着小小的"叁"字,灯油里沉浮着一些记忆碎片:她看见第三世的自己悬梁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