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当了几十年

引子——写给50、60、70后看的书诗曰：我愿做高天上的一条青龙潜踪匿形于七彩的云层我不需要你知道我的情怀却在关键时刻给你送去饱饱的时雨滋润你的心田 浇灌你的运程我不愿做公园里的凤凰为博一笑 频频开屏美丽是看客的赞语鲜艳是孩童的眼萌终究是清溪里的倩影 画布上的香茗我愿做山中的一只猛虎雄霸森林 守护一方安宁族群繁衍 领地扩展 还有大地安危都是我自加的责任我就是我 我还有一个名字叫大虫我不愿做庸碌的小鸡土里刨食还担负着报晓打鸣看那赳赳气概也只能独步矮墙它永远搞不清自己的身份小鸡炖蘑菇是它不变的宿命这首现代诗，题目叫作《我的理想》，是一个叫乔半人的小学生，在西年级的第一个学期写的一篇命题作文。

教语文的李弗通老师阅后，没下批语，便转给其他老师看。

其他老师看后也说只能欣赏却没法打分。

暮黑时分这首诗转到负责打铃的校工老赖手里。

老赖——请不要误会，这老几不是我们现在所说的欠钱不还上了黑名单的老赖，而是姓赖（他爷姓赖，他爹姓赖，他当然也得姓赖），跟大名人赖昌星一个姓，需要澄清的是，这老几跟赖昌星没有任何瓜葛，也没参加过走私活动，一生务农，政历清白——老赖，姓赖，小名赖货，大名还叫赖货，男性，汉族，将近五十岁，人长得是爹不喜欢娘不待见，姥姥不亲舅舅不爱，还是个瘸子。

据说，他的腿瘸跟他的长相有关。

何以如此？

听村里人说，老赖生出来时，奇丑无比，就没个人样，他爹，老老赖，那么一看，心说，这哪是人啊，简首就是鬼孩子，一生气把他扔到地上，把腿栽瘸了。

好在他娘心善，说，他长得再丑也是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又给抱了起来。

长到七八岁，到了该上学的年龄，老老赖把他送到学校。

老师、同学一看，吓了一跳，胆小的学生，尤其是女生吓得夜里睡不着觉，都不愿意跟他一个班。

高年级的学生把他看做妖怪，经常搞什么“三打白骨精”之类的实战演习，回回把他当做妖怪，回回把他打得鼻青脸肿，身上青一道紫一道。

一学期没上完，老赖就强烈要求退学了。

再丑，丑不死人，他和他爹害怕时间长了会被打死。

总不能因为读几天书把命读没了。

当小赖一拐一瘸走出校门的那一刻，班主任语重心长地对他说：长得丑不是你的错，但你到学校吓唬小孩就是你的不对了。

退学回家，是你明智的选择——你即便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考上状元，根据唐、明、清几朝的官员选拔惯例，六根不全者，哪个单位也不要你，到头来你还是大头百姓一个，何苦吃那读书的苦呢？

因为长相，他耽误了读书，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还耽误了结婚，没有女人愿意嫁给他，都怕再生一个“妖二代”。

三十多了，老赖还是光棍一个。

整夜搂着自己的大腿睡，光棍的日子实在不好过。

老老赖很着急，到处想办法。

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不久，也许是老天垂怜，老老赖想出了一个好办法。

老老赖有个远房亲戚在县里某个部门做事，老老赖去找他，请他给老赖找个事做，最好是吃公家饭的那种。

只要有事做，不愁找不到女人。

那位亲戚也不含糊，一句话就把老赖安排到了郑庄学校，并指明叫他当体育教师。

没学问就干个没学问的买卖。

当时的校长是郑守道，即后来的教育干事（区教办室一般职员），颇有些为难，当时就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他是个瘸子，路都走不好，咋能带领学生上体育课？

好像中国没人了一样。

那位亲戚因为官大，说话当然不客气：照你这么说，你别说当校长了，你连一般教师都不够格。

郑校长弄了个大长脸，噎的一句话都说不出。

他也有明显的生理缺陷：右眼瞎了，换了一个玉石眼球，虽然瞪得溜溜圆，却不能动，也黯淡无光。

一些人背地里叫他“一只眼看世界”，意思是只能看到一半。

（这个叫法自有它的正确性，因为十几年后的1995年的十月一日，由于他的一些做法欠妥，差点招致杀身之祸，他虽然逃过一劫，但他的二儿却永远离开了人世——待续）一句话堵住了校长的嘴，校长只好默许。

就这样，一个连路都走不稳的瘸子当上了郑庄学校的体育老师。

许多领导都有一个共性，那就是：凡是我安排的都是合理的。

你认为的只能是你认为的，狗屁不是，因为，你算老几！

嗨，你别说，甭管啥人，就是笤帚疙瘩戴顶官帽，也立马漂亮起来了。

花香蝶自来。

仅仅两个月，就有一个女人愿意跟老赖过日子，虽然这个女人是个二手货，还带了俩小孩，但总比拉寡汉强。

在现实面前，有时长得丑也不算什么大缺陷。

后来，考虑到实际情况，学校不让老赖带体育了，叫他打铃，工资照旧，老赖也不用一拐一扭跟着学生跑了，老赖满口同意。

老赖虽然姓氏不大好听，长相也对不起爹娘对不起人民，但人很聪明，尤其是记性特棒，过耳不忘，凡是他听过的大鼓书、小故事，以及叔嫂通奸、公公爬灰之类的家长里短，十几年以后还能一字不差地复述一遍。

他曾经拍着肚皮说，我这肚里，除了有一点青菜屎，其余都是故事，只要你说出一个人名，一个地名，我都能给你翻出一大堆相应的故事。

郑校长给出的评价是：诚哉斯言！

另外，老赖虽然蚂蚁尿尿——识（湿）不深，斗大的字认不了一升，但遣词造句不但通顺，而且十分贴切，从未有过语病或用词不当，让那些教了一辈子语文课的老师自愧不如。

人们背地里都叫他“铁嘴鸭子”。

不过，他与另一个外号也叫“铁嘴鸭子”的民师乔斯广不同，他说的都是正理，而乔斯广说的一般净是歪理，纯粹的耍贫嘴（他因为自己多嘴，几年之后差一点被他的堂弟雇人杀掉——待续）那天，老赖听了乔半人的诗，虽然似懂非懂，如听天书，依然给出了这样的评语：该你享福，受不了罪，胡思乱想耽误瞌睡。

李弗通问曰：你这话啥意思？

老赖曰：万般都是命，半点不由人，吃饱了没事干，洗洗睡吧。

李弗通：穷人的孩子就不能有理想吗？

老赖：他这不是理想，是梦想。

李弗通：理想和梦想有什么区别吗？

老赖：不是有什么区别，而是根本就是两码事。

李弗通：请指教。

老赖：那我就不客气了，请你洗耳恭听！

什么叫理想？

简单点说，合理的想象，就叫理想；什么叫梦想？

通俗点讲，像做梦一样胡思乱想，就叫梦想。

李弗通：请讲具体点儿。

老赖：一句话，理想，实现的可能性较大，而梦想，就像做梦一样，天一亮，梦一醒，一切都成了过去，剩下的都是遗憾。

李弗通：请举例说明。

老赖：比如一个普通农民，他想喂一头猪，过年的时候杀了给孩子们吃肉喝汤，这叫理想，因为切合实际，只要他平时多动动手，薅把草，喂些糠糠皮皮，很容易就能实现。

如果一个人想叫老婆一胎生八个男孩，而且个个武艺超群，然后来个什么七郎八虎闯幽州，建功立业，彪炳青史，这就是梦想。

李弗通：那像陈胜吴广、黄巢、李自成这样的，是算理想，还是算梦想？

老赖：他们既不算理想，也不算梦想，是介于理想和梦想之间的一种东西。

他们都有明确的目标，也有实现目标的能力，但他们没有享受达到目标的命，这就牵扯到另一个命题，这个命题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总之一句话：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时也，命也，运也！

李弗通：同样是农民，刘邦、朱元璋怎么就当了皇帝？

老赖：事实上，这俩货当时只想活命，别说想当什么皇帝了，估计当时连活多大都不敢想。

说实话，那俩货生逢乱世，浑水摸鱼，人家摸了个小虾，他摸了个鲍鱼，说到底还是命。

还是那句老话，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李弗通：像乔半人这样优秀的学生，他的想法是理想还是梦想？

老赖：恕我首言，绝对是梦想。

李弗通：何也？

老赖：我知道乔半人，这学生很聪明，是个好学生。

但我也知道，他上面没人。

这样的话，他充其量考上师范（临河），回到家里当个小学教师，再大点，考上大学，毕业后在某个单位当个一般职员，仅此而己。

如果不信，我可以跟你打赌。

（请记住这个铁嘴鸭子，以后他还会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