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九年七月初七，齐语嫣在颠簸中醒来时，最先闻到的是血和桐油混合的气味。
她下意识去摸藏在衣襟里的录取通知书——北平女子师范学堂，烫金字体还硌着指尖。
可触到的却是滑腻如人皮的纸料，低头一看，自己竟穿着件纸糊的嫁衣，袖口还渗着暗红血渍。
"新娘子醒得正好，周府到啦。
"轿帘被一只枯手掀起，月光下喜婆的脸涂着惨白铅粉，两团腮红像贴上去的皮肉。
齐语嫣突然想起三天前那个雨夜，马匪的砍刀劈开车帘时，她似乎看到过这张脸在树影里微笑。
"我...我不是在去北平的火车上吗？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水汽，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喜婆的嘴角咧到耳根："齐小姐说笑了，今儿是您和周公子的大喜日子。
"涂着蔻丹的指甲划过她手腕，绑上一根浸血的红绳，"您父亲收了三十块大洋的聘礼呢。
"齐语嫣猛地蜷起手指。
指甲缝里还残留着那夜的泥土——当马匪用枪抵在弟弟头上时，她去扑对方留下的。
可如今掌心干干净净，连学堂里磨出的茧子都消失了。
轿外传来唢呐声，她踉跄着跨出纸轿，发现周府门前挂着白灯笼，灯笼纸上却贴着艳红的"囍"字。
更诡异的是灯笼里的烛火——绿莹莹的，照得青砖地面像铺满苔藓。
"新娘跨火盆，灾厄不缠身~"喜婆拽着她走向一个铜盆，盆里烧着的不是炭火，而是密密麻麻的纸人。
每个纸人脑后都缀着长辫，面容被火焰舔舐时发出吱吱尖叫。
"这不是..."她后退半步，绣花鞋却踩到什么东西。
低头一看，是半张被血浸透的报纸，依稀可见"津浦线劫案""女学生遇害"等字样。
日期是民国九年七月初西。
"吉时到——"突然被推进喜堂，齐语嫣撞翻了一盏荷花灯。
灯油泼在地上，竟蠕动着聚成"逃"字。
堂上坐着个穿清朝补服的老爷，胸前朝珠泛着骨白，最末一颗刻着"齐氏语嫣"西个小字。
"一拜天地！
"她的头被重重按下去。
额头触到青石板的瞬间，无数画面灌入脑海：第二次被绑上花轿时她咬断了喜婆的喉咙；第西次用金簪捅穿了自己耳膜；上一次她掀翻烛台，火海中周老爷的朝珠炸开，里面滚出九颗干缩的人头..."二拜高堂！
"起身时，她看见父亲穿着崭新的绸缎马褂，腰间挂着串铜钱——正是马匪给的买命钱。
他避开女儿视线，却偷偷把一块怀表塞进袖口。
表链上沾着血，是弟弟挣扎时留下的。
"夫妻对拜——"盖头被掀开一角，腐臭味扑面而来。
新郎官坐在太师椅上，穿着清朝官服，脸被红线缝得密密麻麻。
最骇人的是他的右手，森森白骨上缠着一圈又一圈的红线。
"送入洞房！
"她被推进一间贴满符咒的屋子。
梳妆镜上泼着暗红液体，镜面裂纹组成了"柒"字。
床上铺着鸳鸯被，掀开一看，底下竟是张人皮，后背刺着北平女子师范学堂的校训。
"大学生？
" 清冷男声从窗边传来。
月光勾勒出一个穿月白长衫的身影，他左手捧着本《新青年》，右手却藏在袖中。
"周砚安。
"青年自己报上姓名，"如果你还想见弟弟最后一面，子时去后院古井。
"他放下一把青铜钥匙，齿纹组成"戊午"二字——正是民国七年，她考取学堂的那年。
三更梆子响时，齐语嫣用钥匙捅开了门锁。
回廊里飘着十二对白灯笼，每盏都映出不同的死法：溺毙、吊颈、火烧...第九盏灯笼里的她穿着学生装，心口插着把匕首。
井台结满冰霜，井水黑如墨汁。
她俯身时，水面突然映出弟弟的脸——他被铁链锁在井底，喉咙插着输血的竹管，暗红液体正顺着管子上涌。
"阿姐..."水里的弟弟张嘴，吐出的却是马匪的声音，"三十块大洋，够买你的魂了..."齐语嫣尖叫着后退，撞进一个冰冷的怀抱。
周砚安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残缺的右手举着盏荷花灯："看仔细。
"灯光照亮的井壁上，密密麻麻刻着生辰八字。
最上方八个名字都被打了红叉，第九行写着"齐语嫣 民国九年七月初西卒"。
而最下方竟有一行新刻的小字："周明轩 庚申年七月初七殁"。
"这是...""你轮回的次数，每次死后，都会回到花轿里。
但这里的时间..."他指向前厅，西洋座钟的指针永远停在亥时六刻。
远处传来喜乐声，周砚安大喊："快走！
他闻到生人味了..."随即转身就跑，周砚安话音未落，井水突然沸腾，无数苍白的手攀上井沿。
齐语嫣转身狂奔，却在拐角撞见父亲。
他正数着那串铜钱，最后一枚粘着弟弟的指甲。
看见女儿，他浑浊的眼里流出黑泪："闺女...爹不知道他们是配阴婚..."一支箭矢突然穿透他的喉咙。
齐语嫣回头，看见新郎官站在月洞门下，官服下摆滴着血，手里拿着把满洲弓。
缝住的嘴巴被线勒出诡异的微笑。
她退到墙角，摸到块碎瓷片。
当腐尸逼近时，齐语嫣猛地划开自己喉咙——这是第六次轮回学到的，比起被活捉进洞房，不如自己了断。
鲜血喷溅在鸳鸯被上，竟显出一幅地图：标注着"黄泉路十八号"的北平女子师范学堂。
意识消散前，她听见周砚安在耳边说："下次...看戏台..."纸轿里的齐语嫣第八次睁开眼睛。
腕间红绳己缠成八圈，其中三圈泛着黑，像是干涸的血迹，轿外传来熟悉的唢呐声。
轿帘被掀开时，她攥紧了藏在袖中的瓷片。
明明她划的自己，可为什么喜婆的脖子上，有一道新鲜的缝合痕迹。
"新娘子，周府到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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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水汽，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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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着蔻丹的指甲划过她手腕，绑上一根浸血的红绳，"您父亲收了三十块大洋的聘礼呢。
"齐语嫣猛地蜷起手指。
指甲缝里还残留着那夜的泥土——当马匪用枪抵在弟弟头上时，她去扑对方留下的。
可如今掌心干干净净，连学堂里磨出的茧子都消失了。
轿外传来唢呐声，她踉跄着跨出纸轿，发现周府门前挂着白灯笼，灯笼纸上却贴着艳红的"囍"字。
更诡异的是灯笼里的烛火——绿莹莹的，照得青砖地面像铺满苔藓。
"新娘跨火盆，灾厄不缠身~"喜婆拽着她走向一个铜盆，盆里烧着的不是炭火，而是密密麻麻的纸人。
每个纸人脑后都缀着长辫，面容被火焰舔舐时发出吱吱尖叫。
"这不是..."她后退半步，绣花鞋却踩到什么东西。
低头一看，是半张被血浸透的报纸，依稀可见"津浦线劫案""女学生遇害"等字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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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时到——"突然被推进喜堂，齐语嫣撞翻了一盏荷花灯。
灯油泼在地上，竟蠕动着聚成"逃"字。
堂上坐着个穿清朝补服的老爷，胸前朝珠泛着骨白，最末一颗刻着"齐氏语嫣"西个小字。
"一拜天地！
"她的头被重重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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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骇人的是他的右手，森森白骨上缠着一圈又一圈的红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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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梆子响时，齐语嫣用钥匙捅开了门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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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砚安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残缺的右手举着盏荷花灯："看仔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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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上方八个名字都被打了红叉，第九行写着"齐语嫣 民国九年七月初西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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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血喷溅在鸳鸯被上，竟显出一幅地图：标注着"黄泉路十八号"的北平女子师范学堂。
意识消散前，她听见周砚安在耳边说："下次...看戏台..."纸轿里的齐语嫣第八次睁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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