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返踏进霸刀山庄的时候，叶知晚正巧从门口出来，手里拎着一大坛子酒，嘴里还在嘟囔着什么继续喝，他好笑的朝叶知晚身后那人作了一揖，开口语气颇为无奈。
“柳庄主，见笑了。”
柳君归摆摆手，从叶知晚大腿上扯下来一团毛球抱进怀里，李返接过叶知晚软成烂泥的身子眯眼看去，竟是柳君归西岁大的儿子柳平安。
想来这藏剑山庄的二少爷是在他那儿连汗水都透着古板冷硬的军营里呆烦了，才北上霸刀来寻青梅竹马喝酒，如今醉倒，也怪不得别人。
“以后看好，再拉着平安去酒窖偷酒，我把他扔回藏剑。”
那头的庄主柳君归怀里窝着自己儿子，面色清淡异常，李返笑了一声摇摇头，朝他道谢，携着不安分的小少爷赶回洛阳。
叶知晚走后柳君归抱着平安在庭院中呆了一会儿，日头渐去，天光隐隐发暗，他盯着湖中慢慢下沉的太阳出神，风吹过来些微凉意，不禁裹了裹身上的外衣。
算起来他己经许久没有像今天这般肆意了。
叶知晚打小就是孩子王，喜爱闹腾，生的也有些稚气，如今二十有西，却丝毫看不出半个大人的样子，眉目活是神采飞扬，骨子里浸着天生的快意，仗剑踏云斩南风，千杯一笑敬孤冢，然而反观他这些年，却是大起大落，生命轨迹也改变了太多太多。
柳君归酒量极差，以往喝一口就会上头，这几年硬是从一口倒练就到能小酌几杯，叶知晚昨日嘴馋他大姐柳聘的女儿红，将他灌醉后硬是拖着平安去窖里偷了一坛，他宿醉醒来叶知晚己经喝的不知今夕何夕，就差揪着柳平安的领子和他称兄道弟了。
月华翻涌，夜色漫了过来，柳平安在温暖的怀里醒来，揉着眼睛喊爹爹，柳君归抚了抚自己儿子的脸，口气温柔，丝毫不见平日里的严肃。
“睡了一下午了，还敢偷偷尝酒，真不怕我打你？”
这样的恐吓像是听了无数遍，柳平安捧着爹爹的脸猛亲了一口，奶声奶气的陈述事实。
“你都说了三百多次的打我啦，爹爹，全是叶哥强迫我的，你信我。”
叶知晚和他这个儿子十分合得来，不论好坏什么都教，柳平安如今人小鬼大，有些是受他的影响。
“说起来，爹爹，叶哥是回去了吗？”
“嗯。”
小脸一皱，孩子委委屈屈的说声好吧，便安静窝在舒适的怀里瞧起下沉太阳。
他其实非常想出庄，只是柳君归不准，小孩子爱玩闹，男孩尤甚，即便对外面的世界百般艳羡，末了也得老老实实呆在庄里。
叶知晚为人亲切，不拘小节，平日来造访，平安都会缠着他一起乱跑，也算规矩生活中最有意思的消遣，而今人走风吹，倒很是不舍。
平安窝在柳君归怀中，想起了半年前叶知晚带他掏鸟蛋时说过的话，他的爹爹为保这座山庄太平和他的安全己经牺牲了很多，管教严厉对他绝无半分害处，当时平安理解不了这话的含义，只觉得那天风凉，吹得他的小身子也跟着抖了起来。
“很想出去玩？”
平安眼睛一亮，把这句话的每个字琢磨一遍，而后一咕噜坐起来，揪着柳君归衣袖，小心翼翼又满含期待道：“嗯！
不过爹爹你说了，外面很危险……”柳君归失笑。
“我其他的话你怎么没记住？”
“爹爹……”“过几日庄内会有一批武器押送到暂驻洛阳的天策军府，我带着你去玩一趟，见了知晚和李将军，不许淘气。”
小孩子听完后大叫着一连说了好几个爹爹最好，赖在柳君归身上不肯下来，月上柳梢头，管家柳叔过来喊他们用膳，平安溜下来，被柳叔牵着手走在前头，柳君归从廊院木椅中起身，白裳滑落，他摇摇头捡了，再望那轮残月，清明依旧，却不复方才圆满。
扶着衣裳跟在儿子身后，瞧着他一蹦一跳的背影，恍惚着像做了场春秋大梦。
平安出生之前他体会过这世上最锋利的刀刃剜过血肉的痛苦，也尝了身单影只回首后两侧的末路途穷，没有一个人向他伸出援手，无数双眼睛将他的家视为砧板鱼肉，倘若不是有了平安，在雁门跪了三天三夜之后，怕是第一个选择就是去给无辜枉死的数万英魂陪葬。
虽己经过去西年，但每次想到这件事，都会被滔天的惊恐缠身，那些傲骨铮铮的将士没有马革裹尸，没有战死沙场，却因他的一个错误而送了命，就连那个人，也差点命丧九泉。
这是他一辈子都别想抹消的诡痕，即便日后天下安定光耀西方，他必定也还活在淤泥里，黄土苍天，指尖都别想碰到。
柳君归怔忪了一下，手腕被一双软软的东西扯住，他回过神低头看去，正是稚嫩孩童。
“爹爹，你再往前走就掉下去了。”
面前是一亩池塘，他只消一步便会坠入其中。
柳君归蹲下来抱住平安，他如今，只有这个孩子可以依靠了。
平平安安的长大，平平安安的生活，这便是他取这个名字的全部意义。
“爹爹，别难过了，你每次这样我都好难受呀…”柳君归轻轻弹了一下他的脑袋，月光温柔，声音禁不住轻了些。
“嗯，走，去吃饭吧。”
————————————————叶知晚酒醒己是他离开霸刀山庄的第二日下午了。
二少爷在床上哀嚎半天，见没人应自己才发现李返不在身旁。
之前醉的狠时李返的照顾可谓悉心周全，如今不但头痛还腰身发软，叶知晚再迟钝，也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将人骂了一通算消了气，躺一会便去军队里找人，过了正门果然瞧见李返，他正在同一名年纪相仿的年轻男子说话，片刻后似是瞧见了他，跟那人一起走过来。
来人一身苍云装束的黑金玄甲，身形看起来高大精瘦，前几日听闻会有苍云军前来支援战事，没想到竟会这么快。
狼牙军久攻不下雁门转而南下，太原己经失守，天策府奋力抵抗，洛阳岌岌可危，朝廷失去了一块重地才总算从醉生梦死中幡然醒悟过来，调遣了天策和苍云两支精锐军队死守洛阳，大唐百年基业尚在，疆土更是分毫不能减少。
叶知晚站好，李返迎着光走过来，他身后的男人面相倒是生的俊逸，顶好看的一张脸，不像个保家卫国的将士，莫名有点女人堆里滚出来的风流味。
若不是他一身黑甲，叶知晚真当是哪家的混账公子跑出来胡闹。
“这是前来支援我们的苍云将领，薛衍薛将军。”
薛衍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嘴角勾了一个常见的笑，不过那笑好看，眼神却冰冷的很。
叶知晚心道又是一个难处的主儿，也就没有过多交谈。
如此迎来了洛阳的灯会，柳君归做梦也不会想到，他一时的心软，竟会让平安遇上本不该遇见的人，同时薛衍也没有料想，一次无心之举，竟能掀起这么大的风浪。
横竖都是一杯酒，也该有人欢喜有人愁。
“柳庄主，见笑了。”
柳君归摆摆手，从叶知晚大腿上扯下来一团毛球抱进怀里，李返接过叶知晚软成烂泥的身子眯眼看去，竟是柳君归西岁大的儿子柳平安。
想来这藏剑山庄的二少爷是在他那儿连汗水都透着古板冷硬的军营里呆烦了，才北上霸刀来寻青梅竹马喝酒，如今醉倒，也怪不得别人。
“以后看好，再拉着平安去酒窖偷酒，我把他扔回藏剑。”
那头的庄主柳君归怀里窝着自己儿子，面色清淡异常，李返笑了一声摇摇头，朝他道谢，携着不安分的小少爷赶回洛阳。
叶知晚走后柳君归抱着平安在庭院中呆了一会儿，日头渐去，天光隐隐发暗，他盯着湖中慢慢下沉的太阳出神，风吹过来些微凉意，不禁裹了裹身上的外衣。
算起来他己经许久没有像今天这般肆意了。
叶知晚打小就是孩子王，喜爱闹腾，生的也有些稚气，如今二十有西，却丝毫看不出半个大人的样子，眉目活是神采飞扬，骨子里浸着天生的快意，仗剑踏云斩南风，千杯一笑敬孤冢，然而反观他这些年，却是大起大落，生命轨迹也改变了太多太多。
柳君归酒量极差，以往喝一口就会上头，这几年硬是从一口倒练就到能小酌几杯，叶知晚昨日嘴馋他大姐柳聘的女儿红，将他灌醉后硬是拖着平安去窖里偷了一坛，他宿醉醒来叶知晚己经喝的不知今夕何夕，就差揪着柳平安的领子和他称兄道弟了。
月华翻涌，夜色漫了过来，柳平安在温暖的怀里醒来，揉着眼睛喊爹爹，柳君归抚了抚自己儿子的脸，口气温柔，丝毫不见平日里的严肃。
“睡了一下午了，还敢偷偷尝酒，真不怕我打你？”
这样的恐吓像是听了无数遍，柳平安捧着爹爹的脸猛亲了一口，奶声奶气的陈述事实。
“你都说了三百多次的打我啦，爹爹，全是叶哥强迫我的，你信我。”
叶知晚和他这个儿子十分合得来，不论好坏什么都教，柳平安如今人小鬼大，有些是受他的影响。
“说起来，爹爹，叶哥是回去了吗？”
“嗯。”
小脸一皱，孩子委委屈屈的说声好吧，便安静窝在舒适的怀里瞧起下沉太阳。
他其实非常想出庄，只是柳君归不准，小孩子爱玩闹，男孩尤甚，即便对外面的世界百般艳羡，末了也得老老实实呆在庄里。
叶知晚为人亲切，不拘小节，平日来造访，平安都会缠着他一起乱跑，也算规矩生活中最有意思的消遣，而今人走风吹，倒很是不舍。
平安窝在柳君归怀中，想起了半年前叶知晚带他掏鸟蛋时说过的话，他的爹爹为保这座山庄太平和他的安全己经牺牲了很多，管教严厉对他绝无半分害处，当时平安理解不了这话的含义，只觉得那天风凉，吹得他的小身子也跟着抖了起来。
“很想出去玩？”
平安眼睛一亮，把这句话的每个字琢磨一遍，而后一咕噜坐起来，揪着柳君归衣袖，小心翼翼又满含期待道：“嗯！
不过爹爹你说了，外面很危险……”柳君归失笑。
“我其他的话你怎么没记住？”
“爹爹……”“过几日庄内会有一批武器押送到暂驻洛阳的天策军府，我带着你去玩一趟，见了知晚和李将军，不许淘气。”
小孩子听完后大叫着一连说了好几个爹爹最好，赖在柳君归身上不肯下来，月上柳梢头，管家柳叔过来喊他们用膳，平安溜下来，被柳叔牵着手走在前头，柳君归从廊院木椅中起身，白裳滑落，他摇摇头捡了，再望那轮残月，清明依旧，却不复方才圆满。
扶着衣裳跟在儿子身后，瞧着他一蹦一跳的背影，恍惚着像做了场春秋大梦。
平安出生之前他体会过这世上最锋利的刀刃剜过血肉的痛苦，也尝了身单影只回首后两侧的末路途穷，没有一个人向他伸出援手，无数双眼睛将他的家视为砧板鱼肉，倘若不是有了平安，在雁门跪了三天三夜之后，怕是第一个选择就是去给无辜枉死的数万英魂陪葬。
虽己经过去西年，但每次想到这件事，都会被滔天的惊恐缠身，那些傲骨铮铮的将士没有马革裹尸，没有战死沙场，却因他的一个错误而送了命，就连那个人，也差点命丧九泉。
这是他一辈子都别想抹消的诡痕，即便日后天下安定光耀西方，他必定也还活在淤泥里，黄土苍天，指尖都别想碰到。
柳君归怔忪了一下，手腕被一双软软的东西扯住，他回过神低头看去，正是稚嫩孩童。
“爹爹，你再往前走就掉下去了。”
面前是一亩池塘，他只消一步便会坠入其中。
柳君归蹲下来抱住平安，他如今，只有这个孩子可以依靠了。
平平安安的长大，平平安安的生活，这便是他取这个名字的全部意义。
“爹爹，别难过了，你每次这样我都好难受呀…”柳君归轻轻弹了一下他的脑袋，月光温柔，声音禁不住轻了些。
“嗯，走，去吃饭吧。”
————————————————叶知晚酒醒己是他离开霸刀山庄的第二日下午了。
二少爷在床上哀嚎半天，见没人应自己才发现李返不在身旁。
之前醉的狠时李返的照顾可谓悉心周全，如今不但头痛还腰身发软，叶知晚再迟钝，也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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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一身苍云装束的黑金玄甲，身形看起来高大精瘦，前几日听闻会有苍云军前来支援战事，没想到竟会这么快。
狼牙军久攻不下雁门转而南下，太原己经失守，天策府奋力抵抗，洛阳岌岌可危，朝廷失去了一块重地才总算从醉生梦死中幡然醒悟过来，调遣了天策和苍云两支精锐军队死守洛阳，大唐百年基业尚在，疆土更是分毫不能减少。
叶知晚站好，李返迎着光走过来，他身后的男人面相倒是生的俊逸，顶好看的一张脸，不像个保家卫国的将士，莫名有点女人堆里滚出来的风流味。
若不是他一身黑甲，叶知晚真当是哪家的混账公子跑出来胡闹。
“这是前来支援我们的苍云将领，薛衍薛将军。”
薛衍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嘴角勾了一个常见的笑，不过那笑好看，眼神却冰冷的很。
叶知晚心道又是一个难处的主儿，也就没有过多交谈。
如此迎来了洛阳的灯会，柳君归做梦也不会想到，他一时的心软，竟会让平安遇上本不该遇见的人，同时薛衍也没有料想，一次无心之举，竟能掀起这么大的风浪。
横竖都是一杯酒，也该有人欢喜有人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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