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烙：画魂引

第一节：血墨惊蛰惊蛰前的雪是带刃的。

我跪在青玉案前调墨时，三更的梆子声正割裂建章元年的春寒。

师父的松烟墨里掺了北邙山的骨粉，墨锭在洮河砚上研磨时，会发出婴泣般的细鸣。

腕间那粒守宫砂在烛火下泛着妖异的红，像颗永远结不了痂的伤口。

"错了。

"竹尺裹着松香劈在腕骨上时，冰裂纹梅瓶里的白梅正簌簌落瓣。

墨汁泼洒在素绢上，蜿蜒成女子曼妙的腰肢，我望着那抹黛色渗入丝帛的肌理，突然想起昨夜在藏经阁——师父教我辨墨香时，他的喉结也曾这样在烛光下颤动。

谢雪臣的银狐氅衣扫过满地碎冰，玉扳指叩在案头时，我闻见他袖口飘出的沉水香里混着血腥气。

那是诏狱特有的锈味，混着新剥人皮的酸腐。

案头《九重春色图》摹本无风自动，画中仕女眼尾的泪痣突然渗出血珠，正巧滴在我昨夜偷藏的麒麟锁上。

"永徽年的松烟墨该用三更雪水化开。

"他指尖挑起我垂落的发丝，檀木笔杆抵住颈动脉，"你往里面掺了眼泪？

"笔锋划过喉间时，我瞥见他官袍领口处若隐若现的疤痕，那道旧伤像极了《赤玉观音》画卷上的裂纹。

第二节：剜心绘佛殿外传来金吾卫的靴声，惊起寒鸦掠过琉璃瓦。

那些玄铁甲胄碰撞的声响，总让我想起永徽十七年的雨夜——铁蹄踏碎谢府朱门时，也是这般金戈破帛的锐响。

"师父说过，画人需先剜心。

"我蘸着朱砂点染画中人的眼尾，血珠顺着笔杆滑进袖口，"可若画的是菩萨，该剜谁的佛性？

"谢雪臣忽然攥住我执笔的手。

松烟墨滴在守宫砂上，竟嗤嗤腾起青烟。

他左眼映着烛火，虹膜深处浮起血色咒文："当年他们剜阿姊双目时，用的就是这方洮河砚。

"砚台底部的铭文在烟雾中扭曲，显出"谢氏承安"的款识——那正是先帝在位时的年号。

积雪压断枯枝的脆响中，我听见宫门轰然洞开。

萧景琰的玄色龙纹氅衣卷着风雪扑进来，他指尖捏着半幅焦黄的画轴，残破的题跋上赫然是师父的字迹——"永徽十七年，谢氏阿姊小像"。

第三节：画皮惊变皇帝的手掌按在画轴裂口处，朱砂绘就的裙裾正在渗血。

那血珠滚过青玉案时，案头的白梅突然疯长，花瓣化作无数素手抓向我的咽喉。

谢雪臣的竹尺横劈而过，梅枝断口处竟露出森森指骨。

"谢大人好手段。

"萧景琰的鎏金护甲刮过画中人的眉眼，"连冷宫弃女的骨相都摹得这般传神。

"他突然扯开我的衣襟，锁骨下方的莲花烙在寒气中泛起青光，"这道锁魂印，当年可是烙在谢家嫡子身上。

"谢雪臣的玉扳指碎在青砖上，十二瓣莲花纹在血泊中绽放。

我望着那些血莲蔓延至《赤玉观音》摹本下方，画卷突然无风自展——观音的玉净瓶里，赫然泡着一对琉璃眼球。

"陛下可知何为画魂？

"谢雪臣的指尖蘸着血，在案头勾出往生咒，"当年您逼我剜目炼墨时..."他的声音被突然炸响的春雷斩断，殿外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走水了！

丹青殿走水了！

"第西节：烬中观音烈焰舔舐画梁时，我抱着《九重春色图》蜷在角落。

浓烟中浮现出无数朱砂绘就的咒符，每个符咒中心都嵌着粒守宫砂。

谢雪臣的官袍在火中猎猎作响，他正用竹尺挑开燃烧的《赤玉观音》，画卷背面密密麻麻写满生辰八字——全是永徽十七年八月初七。

萧景琰的狂笑混着梁木坍塌的轰鸣："好个忠仆！

用七十二具尸骨给你家小姐铺往生路！

"他龙袍上的睚眦纹突然活过来，一口咬住谢雪臣的右腕。

鲜血喷溅在焦黑的画轴上，竟渐渐凝成我的眉眼。

当最后一根房梁砸下时，谢雪臣将我推入洗墨池。

池水灌入鼻腔的刹那，我听见他在火中低吟："记住，朱砂化雪之日..."池底十二道同心圆刻痕突然发光，映出我腕间守宫砂深处的金线符咒——那正是昨夜他在藏经阁，蘸着自己心头血画下的保命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