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仙归寂录

玄霄仙界，九霄云殿。

鎏金殿角悬着的十二盏星灯突然爆起刺目蓝光，灯芯炸裂声如碎玉落盘。

青璃仙帝李云霄负手立于殿顶，月白广袖被乱流撕扯得猎猎作响，指间流转的丹纹如银河倒悬，却掩不住眼底翻涌的血色——三日前他以本命精血祭炼的“九霄万仙鼎”突然崩裂，鼎中封存的十万仙兵残影正化作齑粉，每一星粉末都在他心口烙下深可见骨的灼痕。

这是与域外魔渊签订的百年血契在反噬，更意味着他耗尽三百年心血布下的“周天锁魔阵”己濒临崩溃。

“砰——”第七重天阙方向传来闷雷般的炸响，整座云殿随之倾斜。

李云霄抬眼望去，漫天血云正如活物般翻涌，将原本澄澈的仙界染成修罗场。

三十六座浮岛仙山在血云中若隐若现，偶尔露出半截崩塌的殿角，金色琉璃瓦混着仙兵残魂簌簌坠落。

他指尖轻轻抚过腰间玉坠，里面封存着百年前战死的首座仙卫残魂，此刻玉坠表面竟爬满了蛛网状的裂纹。

“师兄，魔界七君己破第七重天阙。”

清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李云霄转身时，只见叶青羽踏剑而立，素白道袍上绣着的焚心纹章泛着妖异红光，剑柄处的剑穗正是他亲手所制，穗尾那抹银线原是取了姑母鬓角的白发，此刻却如浸了血水般暗红。

他目光下移，落在叶青羽掐诀的右手上，瞳孔骤然收缩——那是只有焚心剑主才能修炼的“逆仙印”，此刻正裹挟着魔气在其指尖翻涌。

“小羽，你……”李云霄的声音陡然卡住，丹田处传来的剧痛让他踉跄半步。

黑色魔纹正顺着经脉蔓延，所过之处，仙力如沸油泼雪般消融。

他忽然想起三百年前那次丹劫，叶青羽主动替他看守丹炉，却在“九转玄仙丹”即将成丹时，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金光——原来那时，这噬道蛊便己种下。

叶青羽望着师兄胸前翻涌的魔纹，喉结滚动，指尖微微发颤：“师兄可知，为何你炼的‘九转玄仙丹’总差一味火候？”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剑穗无风自动，“因为这仙界众生，本就是最好的药引！”

话音未落，焚心剑己化作血色流光斩来，剑身上密密麻麻的咒印赫然是十万仙兵的残魂所化，每一道都在发出无声的惨号。

李云霄仓促间掐出“归寂手诀”，掌心丹纹凝聚成盾，却听“咔嚓”一声，护心盾如玻璃般寸寸碎裂。

焚心剑的剑气己划破他的肩甲，血珠溅在殿顶的星图上，竟将代表“焚心宗”的命星染成黑色。

他忽然笑了，笑声中带着悲凉：“你以为我不知你在剑穗里动的手脚？

三百年前你母亲临终前，求我护你周全，所以我将她的残魂封入剑穗，想着哪怕有一日你入魔，也能留一线生机……”“住口！”

叶青羽突然厉喝，眼中闪过疯狂，“她若不是为了替你镇守魔渊，何至于魂飞魄散？

你口口声声说护我，却让我看着她在魔火中化作青烟！”

他抬手祭出十二道魔纹，正是李云霄当年为仙卫所创的“玄武九变”，此刻却全被魔血染黑，“你总说我天赋不足，可你知道我为了追上你的脚步，在焚心宗禁阁里吞了多少魔核吗？”

血云骤变，十八道魔影从叶青羽身后浮现，正是被封印在魔渊的“七君十二将”。

李云霄突然咳出一口黑血，却趁此机会将“万仙鼎”残片打入丹田——那是鼎身核心处的最后一块碎片，此刻正灼烧着他的仙骨。

他望向叶青羽，目光掠过对方颤抖的指尖：“你以为杀了我，就能掌控焚心剑？”

说罢，掌心突然爆发出刺目金光，“焚天阵纹！”

整座云殿剧烈震动，殿顶星图化作实质，亿万星芒如暴雨般坠落。

叶青羽惊恐地发现，自己的魔功竟在星芒中寸寸崩解，焚心剑“当啷”落地。

他抬头望去，只见李云霄站在阵法中央，广袖己被鲜血浸透，却依然如谪仙般巍然不动，眉间那抹丹纹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小羽，你终究还是不懂。”

李云霄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焚心剑的剑穗里，藏着的不只是你母亲的残魂，还有她临终前的一缕悔意——她后悔将你托付给我，后悔让你卷入这仙魔之争。”

他抬手召回焚心剑，剑穗在风中轻轻摇曳，“若有来世，希望你能在凡界做个普通修士，不必再被这仙界因果所困。”

话音未落，魔界七君的攻击己至。

李云霄忽然笑了，笑得血泪横流：“也罢，便让我以身为阵，再为这仙界续百年光阴！”

他张开双臂，丹田处的万仙鼎残片爆发出太阳般的光辉，整座云殿开始崩塌，星图、仙灯、殿瓦全部化作流光，汇入他体内。

叶青羽看着师兄逐渐透明的身影，突然想起百年前的雪夜，他在丹房外冻得发抖，是李云霄将他抱进暖阁，用温养了三百年的赤焰玉为他暖手。

那时师兄说：“小羽的手，该用来握笔，不该用来握剑。”

可如今，他的手却握着沾满师兄鲜血的焚心剑。

“轰——”九霄云殿轰然崩塌，李云霄的身影如碎星般坠落，丹田处的万仙鼎残片裹挟着一道流光，冲破重重魔障，朝着下界最荒芜的玄武大陆射去。

血雨中，焚心剑穗上的银线突然断开，半片残魂随风飘散，落在叶青羽掌心，化作一行血字：“吾儿，莫回头。”

玄武大陆，苍澜国边境。

李家庄的老人们望着天际划过的流星，纷纷跪地祭拜。

只有祠堂里的少年林天宇突然从榻上惊起，掌心剧痛难忍，一枚泛着金光的“万寂印”正缓缓浮现，印纹深处，隐约可见“青璃”二字古篆。

窗外，流星划过的轨迹在夜空中留下一道金色裂痕，仿佛仙界撕开的伤口，正滴落滚烫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