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再次浸透了木一的解放鞋。他蹲在溪边,用磨钝的竹片刮着船舷,指尖传来钝痛。
纸船在溪水里打旋,像他总也抓不住的什么东西。上周老师家访时,
奶奶咳出的血渍还粘在草席上,像朵病态的朱槿花。"你在做什么?
"女声惊飞了槐花上的蜜蜂。木一慌忙将纸船藏进草丛。他盯着那双缀着蝴蝶结的白色凉鞋,
鞋面反射的阳光刺得眼睛生疼。来人是转学生吧?城里孩子的衣裳总带着洗衣粉的香气,
不像他总带着奶奶药罐子里的苦涩。"我叫秋雪。"女孩蹲下来,水彩笔在她腕间晃荡,
"你的船会去哪里呢?"木一低头看着自己磨出洞的鞋面,脚趾头蜷缩在硬邦邦的胶底里。
他想起上周在废品站捡到的易拉罐,
踩扁时发出的脆响像极了此刻心脏的跳动——空洞、生硬,还带着金属般的冷。
"船会去...有爸爸妈妈的地方。"他终于开口,声音被槐花的甜香泡得发软。
秋雪的银铃突然晃到眼前。船形吊坠在阳光下流转着微光,木一数着上面细密的波浪纹,
像在数自己缺失的年轮。他突然想把怀里的褪色照片塞进她手里,
那张泛黄的合影边缘已经卷曲,像干枯的槐树叶。"我爸妈在南方修桥。
"他终究只是把照片按在胸口,那里有和奶奶一起捡废品时留下的淤青,
"他们说等桥修好了就回来。"秋雪突然把画板靠在槐树上,颜料盒在草地上翻倒,
流出一滩绚丽的水。她卷起裤脚踏入溪水,水花溅湿了木一的裤脚,
也溅湿了他从未被触碰过的某个角落。"那我们一起去修桥好不好?
"她的笑声惊醒了沉睡的蝉,"我画的桥可结实啦,能开火车的那种!
"木一看着她发间沾着的槐花瓣,突然觉得喉咙发紧。他想起上周在诊所,
奶奶喘着粗气说:"别给城里姑娘添麻烦,
咱们这种人家..."那些被药水泡肿的字眼此刻在耳边嗡嗡作响。
"我...我得回家给奶奶熬药。"他慌乱地抓起纸船,桅杆扎破了掌心,
血珠在溪水里化开,像一尾透明的鱼。蝉鸣在七月的午后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木一蹲在溪边,用竹片修理被暴雨冲散的纸船。他的拇指缠着发黑的创可贴,
那是今早掰开生锈铁丝时留下的新伤。秋雪的画板突然出现在肩头,颜料盒碰撞出清脆的响,
像敲碎了他正在结痂的心事。"你昨天为什么躲着我?"她的银铃在阳光下流转,
发卡上的船形吊坠晃出一道细小的光弧。木一盯着吊坠底部那个被磨平的"雪"字,
突然觉得喉咙发紧——那是他昨夜用指甲刻上去的,指甲缝里还残留着银漆的碎屑。
"奶奶说...说城里人喜欢完好的东西。"他慌乱地把纸船浸入溪水,
看着褶皱在水波中舒展,像他永远无法抚平的自卑。
那些被雨水泡软的纸船载着他的秘密顺流而下,最后都化作溪底的淤泥。
秋雪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她的掌心带着颜料的凉意,
木一腕上的淤青在触碰中隐隐作痛——那是前天帮邻居搬柴时撞到的,
奶奶用草药糊住伤口时说:"别让城里姑娘看见你这副德行。""你看!
"秋雪把他的手按在槐树粗粝的树皮上,树干上粘着数十枚透明的蝉蜕,
"蝉要蜕掉旧壳才能飞,你也要学会脱掉那些看不见的壳。
"木一的指尖触到一枚完整的蝉蜕,那空洞的外壳在掌心碎裂时,
突然让他想起上周在诊所看到的X光片——奶奶肺部的阴影像正在扩散的墨迹。
他猛地抽回手,纸船在溪水里打旋,像他总也抓不住的什么东西。"我...我得回家。
"他转身时撞翻了秋雪的颜料盒,蓝色与黄色在草地上流淌成病态的绿。
他听到秋雪在身后喊:"明天我们一起去放船!"可脚步却像被磁石吸附的铁屑,越来越快,
直到肺叶被七月的热浪灼得生疼。第二天清晨,木一躲在老槐树后,
看着秋雪蹲在溪边用画笔临摹他的纸船。颜料在画纸上晕染出畸形的波浪,
她突然把画板摔进水里,水花溅湿了木一藏在树后的裤脚。"为什么你要躲着我?
"秋雪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妈妈说...说朋友之间不能有秘密!
"木一的鼻尖突然涌上血腥味。他想起上周老师家访时,奶奶咳出的血渍粘在草席上,
像朵病态的朱槿花。他想说些什么,可那些话在喉咙里打转,最后都化作咽回去的咸涩。
秋雪突然把半块绿豆糕塞进他手里。糕点上还留着她唇膏的痕迹,甜蜜在舌尖化开的瞬间,
木一突然想把怀里的褪色全家福塞进她手里——那张照片边缘已经卷曲,像干枯的槐树叶,
背面是他用铅笔写满的"对不起"。"我画了好多船。"秋雪的声音低下去,
"可都不如你做的好看。"木一看着她发间晃动的银铃,
突然觉得那声音像极了奶奶药罐子里的金属勺。他咬破嘴唇,直到咸味盖过绿豆糕的甜,
才挤出一句:"我教你做船吧。"蝉鸣在某个黄昏突然停了。木一和秋雪并肩坐在溪边,
他的竹片在她掌心划出一道细小的伤口,血珠在夕阳下闪着金光。"疼吗?
"木一慌乱地扯下衣角,布条上补丁的针脚扎进秋雪的皮肤。他想起上周在废品站,
自己为几毛钱的易拉罐和老板争执,指甲缝里嵌着的铁锈突然开始发烫。
"你的心里...是不是也住着很多蝉?"秋雪突然靠过来,她的呼吸带着薄荷味,
"那种...拼命想飞却不敢破壳的蝉。"木一突然把怀里的纸船塞进秋雪手里,
船底的铅笔字被汗水洇得模糊:"我...我得走了。"当秋雪追上来时,
木一已经消失在槐花的暗影里。他听到身后传来画板碎裂的声音,像他刚刚破裂的某个幻想。
掌心的绿豆糕碎屑在奔跑中扬起,混着血丝落在草丛里,像几片提前凋零的槐花瓣。
暴雨来临前的黄昏,天边堆积着墨色的云。木一蹲在溪边,
用发抖的手把最后一艘纸船推进湍急的水流。船底的铅笔字被雨水洇成模糊的墨迹,
像他此刻的心脏——跳动着,却看不清形状。"木一!"秋雪的喊声穿透雷鸣,
她的碎花裙在风中鼓成帆的形状。她举着玻璃瓶冲过来,瓶里的萤火虫在暮色中挣扎着发光,
像被困住的星星。"你为什么要躲着我?"她的银铃撞上木一的竹片,
清脆的响声惊飞了槐花上的晚蝉。木一闻到她发间洗发水的香气混着雨水的腥气,
突然想起上周在诊所,
奶奶喘着粗气说:"那些城里人...会嫌你晦气...""我怕..."他的喉结动了动,
舌尖抵住上颚,"我怕我的船...会拖住你的光。"秋雪突然把玻璃瓶扣在木一掌心。
凉意顺着皮肤渗入,瓶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像未说出口的眼泪。
"萤火虫以为灯会永远亮着。"她的指尖划过瓶身,留下水痕,"可灯灭了,它们还是得飞。
"木一的瞳孔里映出瓶中挣扎的光点。他想起上周在废品站,
自己为几毛钱的易拉罐和老板争执,指甲缝里嵌着的铁锈突然开始发烫。
那些被雨水泡软的纸船载着他的秘密顺流而下,
最后都化作溪底的淤泥——就像他那些从未说出口的喜欢。"我把画室的灯关了。
"秋雪的声音低下去,"可你的船...还是没能游过来。"雷声在天际炸开时,
木一突然抓住秋雪的手。她的掌心还留着颜料的凉,混着他掌心的血热,
像两种无法相融的液体。"我...我想让你看我的船。"他慌乱地扯开衣角,
补丁的针脚扎进秋雪的皮肤。他想起上周老师家访时,奶奶咳出的血渍粘在草席上,
像朵病态的朱槿花。那些被雨水泡软的纸船载着他的秘密顺流而下,
最后都化作溪底的淤泥——就像他此刻的告白。"我做的船...能开到有爸爸妈妈的地方。
"他的声音被雷声吞没,可秋雪突然把耳朵凑过来,发间的银铃扫过他的唇,
像羽毛划过伤口。"我也想看看。"她的呼吸带着薄荷味,
"可你得先告诉我...你的船需要多大的帆。"他突然把怀里的纸船塞进秋雪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