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微凉,皇家别苑的琉璃灯将水面映得流光溢彩。沈逸倚在朱漆栏杆边,
白玉酒杯在指尖轻转,目光却穿过重重人影,落在那个正在与太傅辩论的蓝衣青年身上。
"林侍郎此言差矣。"青年声音清朗如玉石相击,"西北旱灾当以疏导为主,
强行征税只会逼民造反。"他手指划过羊皮地图,袖口银线绣的云纹在灯火下忽明忽暗。
沈逸不自觉地站直了身体。三日前刚回京的吏部侍郎林宇,此刻眉宇间透着不容置疑的锐气,
竟将两朝元老的太傅驳得哑口无言。酒液顺着倾斜的杯沿滑落,浸湿了他绛紫色的官服下摆。
"丞相大人看什么呢?"礼部尚书凑过来顺着他的视线张望,"哦,林家的麒麟儿啊。
听说这次破格提拔,是皇上亲自点的将。"沈逸眯起眼睛。林宇正俯身提笔在奏章上批注,
后颈一段雪白的肌肤从交领中露出来,在宫灯下像上好的宣纸。他忽然觉得喉头发紧,
仰头饮尽杯中残酒。"听说这位林侍郎最爱前朝孤本?"沈逸状似无意地问道,
手指摩挲着杯身上"春江花月夜"的诗句。"可不是嘛。上月为了本《贞观政要》残卷,
差点跟国子监祭酒打起来。"礼部尚书压低声音,"不过人家是陇西林氏的嫡子,
祖上出过三位宰相,狂些也正常。"宴会散时已近子时。沈逸故意绕到御花园西角,
果然看见林宇独自站在银杏树下。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修长,落叶在脚边铺成金色地毯。
"林大人好雅兴。"沈逸从阴影中走出,腰间玉佩叮咚作响。林宇转身时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随即规规矩矩行礼:"下官参见丞相。""私下不必多礼。
"沈逸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一副象牙棋盘,"听闻林大人棋艺超群,不知可愿赐教?
"银杏叶飘落在棋盘上。三局过后,林宇忽然按住沈逸正要落子的手:"丞相故意让了七步。
"他指尖微凉,像浸过秋露,"下官虽不才,倒也不需要这等施舍。"沈逸心头一跳。
月光下林宇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扇形阴影,嘴角绷成倔强的弧度。
他反手握住那只想要抽离的手:"明日酉时,我在澄心堂备了建阳进贡的龙团凤饼。
""下官明日要核验春闱名录。""后日呢?""要赴兵部议事。"沈逸不依不饶地追问,
直到林宇无奈道:"丞相何必在下官身上浪费时间?"话音未落,一阵秋风卷着桂香袭来,
几片银杏叶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就当本相..."沈逸轻轻拂去落叶,
指尖在林宇掌心若有若无地划过,"求贤若渴。"十月初七,
一辆没有徽记的马车停在林府偏门。沈逸亲自捧着一个紫檀木匣叩响角门,
开门的嬷嬷看见他丞相的服饰吓得差点跪倒。"劳烦将这个转交林大人。
"沈逸塞给嬷嬷一锭银子,"就说...是澄心堂旧友所赠。
"木匣里是失传已久的《兰亭集序》唐代摹本,沈逸花了三个月从江南藏书家手中购得。
他在雪浪笺上题了"群贤毕至"四字,却故意不落款。三日后大朝会,
沈逸注意到林宇腰间换上了新的青玉带钩——正是他上次在棋盘边称赞过的那款式样。
当林宇的目光扫过来时,他故意转头与户部尚书说话,余光却看见对方无意识地摸了摸带钩。
冬至那日,沈逸在值房收到一个食盒。揭开朱漆盖子,里面整齐码着六枚梅花形状的蜜饯,
底下压着半阙词:"雪里已知春信至,寒梅点缀琼枝腻。"字迹瘦劲清峻,正是林宇的手笔。
"大人笑什么?"正在磨墨的书童好奇地问。沈逸拈起一块蜜饯含在嘴里,
甜中带涩的味道在舌尖化开:"尝到春天了。"他们的关系像初春的冰面,
看似平静底下暗流涌动。直到三月春汛,林宇奉命巡视河堤染了风寒,
却仍强撑着在雨中督查抢险。沈逸得知后,冒雨守在工部门外三个时辰,
直到深夜才见到满脸潮红的林宇被人搀出来。"丞相...?"林宇烧得眼神涣散,
官服下摆沾满泥浆。沈逸不由分说将人塞进自己的马车,
从怀里掏出尚带体温的药包:"白芷、防风、桂枝,现在煎服还来得及遏止邪热入肺。
"林宇怔怔看着被雨水浸透的官袍在车内地毯上洇开深色水迹。沈逸的发冠不知何时歪了,
一缕湿发贴在额前,显得格外狼狈。"为什么?"马车碾过青石板,
沈逸正在用小银称量药材,闻言头也不抬:"什么为什么?""下官不值得丞相如此。
"沈逸突然倾身逼近,近到能数清林宇睫毛上细小的水珠:"值不值得,我说了算。
"他呼吸间带着雨水的清冽,指尖却烫得惊人,"张嘴。"林宇下意识服从,
随即被塞进一颗裹着蜂蜜的药丸。甜味在口腔炸开的瞬间,
他听见沈逸低声道:"苦的在后头。"## 第三章 朝堂暗涌吏部侍郎出缺的消息传来时,
沈逸正在给林宇系披风带子。初夏的晨风还带着凉意,他修长的手指在对方颈间流连,
故意放慢动作。"这次选拔..."林宇突然开口,喉结在沈逸指尖下滚动,
"下官志在必得。"沈逸的手顿住了。吏部掌管官员升迁,
这个位置对林宇的仕途意味着什么,他比谁都清楚。窗外传来早朝钟声,
他若无其事地退后半步:"那就各凭本事。"朝堂上暗潮汹涌。当皇帝询问治河之策时,
沈逸的奏对明显心不在焉。反倒是林宇提出"以工代赈"的方略,引得龙颜大悦。散朝时,
几个世家官员围着林宇道贺,沈逸独自穿过朱红宫门,将腰间玉佩攥得发烫。策论考核前夜,
沈逸潜入文渊阁,借着烛光翻阅林宇的答卷。当看到"严考成、明赏罚"六个字时,
他露出若有所思的笑容,提笔在空白处添了几行小字。放榜那日,林宇的名字高居榜首。
庆功宴上他多饮了几杯,在回廊拐角处被沈逸拦住。月光将两人的影子交融在一起,
沈逸的声音带着酒气:"恭喜侍郎大人。""丞相在策论里留的破绽太明显了。
"林宇突然说,"第三题关于漕运改制,你故意用了过时的数据。"沈逸瞳孔微缩。
他确实在最后关头修改了自己的答卷,却没想到会被看穿。林宇逼近一步,
官服上的云雁纹在月光下栩栩如生:"为什么帮我?""我...""别说为国举贤。
"林宇打断他,呼吸间带着梨花白的香气,"我要听真话。"沈逸望进那双映着星光的眼睛,
突然笑了:"真话就是..."他伸手摘去林宇官帽上并不存在的花瓣,
"我想看你穿孔雀补服的样子。"下一秒,他的衣领被猛地拽住。
林宇的唇贴上来时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像飞蛾扑向灯火。
沈逸在眩晕中听见玉佩坠地的脆响,随即是林宇含糊的低语:"你赢了。"初雪降临那日,
沈逸在值房收到家书。父亲苍劲的笔迹力透纸背:"谢氏嫡女及笄,可结秦晋之好。
"他盯着信纸看了许久,直到墨迹被滴落的茶水晕开。"大人!"亲随慌张闯进来,
"御史台联名弹劾您徇私舞弊,说您...说您为了林侍郎篡改考核结果!
"沈逸慢条斯理地折起家书。
这些罪名他早有所料——自从半年前他暗中调换林宇的政敌派去岭南,就等着这天到来。
"备轿,去谢府。"雪越下越大。当沈逸顶着一肩雪花踏入谢家花厅时,
林宇正在廊下与几位翰林学士赏雪吟诗。隔着雕花窗棂,他们目光相接的瞬间,
沈逸看见林宇手中的酒杯倾斜,琥珀色的液体洒在雪白的大氅上。三日后,
赐婚圣旨与弹劾诏书同时下达。沈逸跪在御书房冰冷的地砖上,
听皇帝训斥:"朕念在你往日功绩,暂留你丞相之位。
但三月之内若不能自证清白...""微臣明白。"出宫时已是黄昏。
沈逸在朱雀大街被拦下,林宇的马车横在路中央。当他掀开车帘时,一记耳光狠狠甩在脸上。
林宇的手指在发抖,眼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好一个算无遗策的沈丞相。
""听我解释...""解释什么?
"林宇从怀中掏出半块玉佩——正是他们定情那日摔裂的那块,
"解释你怎么一边与我..."他哽了一下,"一边准备娶谢家小姐?"雪又下了起来。
玉佩落在青石板上碎成数瓣,林宇转身离去的背影渐渐被雪幕吞没。沈逸弯腰拾起碎片,
锋利的边缘割破手指,血珠滴在雪地上像点点红梅。被停职的第三十天,
沈逸在书房收到密报:林宇主动请缨调查漕运亏空案。他猛地站起来,
墨汁泼洒在舆图上——那正是谢家掌控的漕运路线。"备马!"雨夜的长街上,
沈逸的马车与林宇的仪仗擦肩而过。车帘被风掀起一角,
他看见林宇瘦削的侧脸在灯笼光下如同刀刻。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要冲出去拦住对方,
却最终只是握紧了手中的碎玉。调查陷入僵局时,突然有人匿名送来谢家账册。
林宇在油灯下翻阅那些泛黄的纸页,
忽然在夹层中发现半片干枯的银杏叶——正是御花园那棵百年老树的叶子。冬至大朝会,
林宇当庭呈上铁证。当谢家主被侍卫拖下去时,他转头看向站在末位的沈逸。
曾经权倾朝野的丞相如今只穿着六品官服,却对他露出初见时那种玩世不恭的笑容。散朝后,
沈逸照例站在宫门外那棵银杏树下等候。这是他被贬后养成的习惯,无论刮风下雨,
总要在林宇经过时远远望上一眼。今日林宇却径直走到他面前,官靴踩碎一地薄冰。
"为什么拒绝联姻?"沈逸呵出一团白气:"你知道为什么。""我要听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