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您该谢世了

魔界。

原本由森森白骨堆砌的烛台全部换成了人界的龙凤喜烛，魔卫们一贯的黑衣上也挂上了几缕突兀的红绸。

一行魔卫端着托盘，低头穿过回廊，目的地皆是魔尊寝殿。

红绸随风摆动，映入一个无波无澜的眸中。

男人并未换喜服，还是从前的一袭白衣。

他端坐在榻前，静静看着魔卫陆续涌入，放下手中的花生桂圆。

魔卫们始终垂着头，放下托盘后便退了出去。

他们每个人脸上皆无半分喜悦，在这旖旎的氛围中尽是沉闷和压抑。

自从新魔尊——叶璃突降，所有妄图反抗的魔族之人全被那女人斩杀，连尸骨都被碾成了灰。

都说魔族人嗜杀狠毒，可那女人分明比他们更毒辣阴狠。

她根本没有心，没有情感……诡异的阴风卷起，一个面容妖魅，娉婷袅娜的身影踏着万里黑云缓缓走来。

刚退出寝殿的魔卫感受到这股强大的气息，纷纷凝神跪到一旁，不敢抬头去看。

与其说他们的恐惧来源于这位魔尊，不如说是来源于死亡。

若让她注意到自己，无论是非对错，一言不合就小命不保。

说来也怪，若说这女人没有情感，可她分明会愤怒……但她又似乎只会愤怒。

不像屋里那个男人，他才是无情道大成的修仙者，没有半分七情六欲。

哪怕他们这位魔尊屠戮了他仙山满门，也在他脸上看不见半分波澜。

“拜见魔尊——”震天的呼声响起，叶璃神色未动微微抬手，身后霎时卷起一阵浓烟，烟圈裹挟着铺天盖地的白色纸钱，飞向高空。

纸钱如数叶翩蝶，纷纷扬扬地在空中打着卷儿，又落到地上。

红毯首铺寝殿，女人踏过的地方被落下的纸钱遮盖，沿出一地突兀而又荒唐的白。

她一袭红衣，高冠流苏，青丝如瀑，缓缓踏入殿内。

身后房门关闭，屋内只剩他们二人。

叶璃径首走到男人面前，抬手轻抚上他脸颊，声音轻柔又妩媚：“师尊，为何不换喜服？”

回应她的依旧是那个熟悉的清冷声线：“放肆。”

脸颊上的指尖陡然收紧，叶璃猛地钳住他的下颚，邪魅的脸上尽是癫狂的恨意。

她指尖越收越紧，死死盯着他那双古水无波的眸子：“放肆？

你以为你现在还是高高在上的仙尊吗？

许卿尘，你记住，你现在不过是本座手下的一条狗，本座想让你生你便生，想让你死你也得死！

身后这些纸钱……就是为你准备的。”

许卿尘轻掀眼皮，眼底一片冰冷与漠然：“果然冥顽不灵，是本尊没有教好你。”

听到他的话，叶璃心底涌上一股怪异的情绪，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狠狠扎她的心口，酸涩难忍，连带着整个眼眶都开始发热发酸。

“冥顽不灵”西个字，从她入仙门的时候就从他嘴里听到无数遍了。

起初她并不在意，可后来慢慢的……她竟会为这句话产生情绪。

这种情绪让她胸腔都在震动，心脏像是被一块大石堵上，呼吸难受。

她猛地甩开面前男人的脸，随后俯身将其压倒在铺满花瓣的被褥上，手中化出一把冒着黑雾的魔刃抵上他脖颈。

刀刃毫不留情地划破他白皙的皮肤，流出一道血痕。

刺目的红滚落至身下的喜被上，两抹红晕在一起，竟分不清是周围的花瓣还是鲜血。

叶璃胸腔起伏，一滴滚烫的泪从猩红的眼角滴落到他脖颈间的伤口处，混着鲜血一同滑落。

她的手微微颤抖，死死捏着魔刃，往下压，又好像有什么阻止着她彻底划破那脆弱的生命线。

“许卿尘，你找死……”凭什么他总要说她冥顽不灵，凭什么他总用这种淡漠的眼神看自己……她讨厌他，她恨他！

从她入仙门的那一刻起，面前的这个男人就没有给过她多余的眼神，只会一味的逼着她去学那些狗屁大道仁义，什么天下苍生，什么救世为民……全是狗屁！

凭什么他眼里只有天下，凭什么他眼里没有半点情绪波动？

她恨死他了……许卿尘周身的灵力早己被她用魔族圣物封锁，没有半分反抗的余地。

在最后一刻，叶璃的思绪终于回笼，深吸一口气松开魔刃，扯出一个恶劣又残忍的笑。

“你不是总说我是劣徒吗，你不是总看不起我吗？

今日本座偏要与你拜堂成婚，让你亲眼看着自己厌恶的徒弟欺师灭祖，违背常纲！”

叶璃起身，宽大的衣袍随手一挥，手中立马多出一个盛满酒的酒杯。

她一手攥住许卿尘的衣领，一手将杯中酒猛灌进他嘴里。

许卿尘被这烈酒呛到，喉咙上的伤口又开始撕裂，侧过身猛咳起来。

看到他这般狼狈的模样，叶璃兴奋地掰着他的头转过来，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眼睛，企图找到一丝情绪波动。

生气，厌恶，窘迫……什么都好。

可那双清澈到极致的眸子里除了染上了些水雾，就再不剩什么了，静得就像一滩死水。

叶璃不甘心，又将酒杯往他嘴边送：“这是交杯酒，喝了你就是本座的道侣了！

你生气啊，厌恶啊！

许卿尘你生气啊！！

你为什么还是无动于衷？！！”

几乎嚎啕的质问声中，酒渍散落，床榻上一片狼藉。

叶璃没了力气，猛地甩掉杯子，重新化出魔刃：“本座偏就不信，你濒死之际也不会有半分波澜！

等你死了，便再没人能阻止本座了。

你不是要守护三界吗？

好啊，本座偏要一一毁去，就同无妄山一样，让它们全部化作废墟！！”

补完最后一句，叶璃手中魔刃便不再停留，猛地朝他心口刺去。

“噗嗤——”刀刃穿透皮肉的声音在这突然寂静下来的寝殿里显得格外刺耳。

叶璃始终紧盯着他的眸子，想找到一丝波动。

可什么没有。

低下头，自己心口被灵刃洞穿，鲜血汩汩而下，波涛汹涌。

而她刺向许卿尘的那把魔刃生生在一寸处停住。

体内的血液随着那洞口涌出，艳红的衣袍被浸透……她张了张唇想说些什么，可又被喉间涌出的腥甜反呛，一切质问都化作一口鲜血被咳出，缓缓朝后倒下。

倒下时，衣袍挥倒了身侧的烛台，火光瞬间肆虐地舔舐屋内红绸，她转了转眸子，终于看到许卿尘眼眸的一丝波动了。

许卿尘瞳孔震动了两下，手中握着的灵刃随着主人的动作微微颤抖，白皙修长的手指上还沾染了几道血痕。

滚烫的火焰卷走周围的一切，霎时间，叶璃看到他身后猛然间飞跃出一只巨大的凤凰。

那是他的真身……凤凰展翅，于火光中凄切嘶鸣，许卿尘周身瞬间散落出点点白光。

他早就能冲破禁制杀了她的……果然，只有在她死的时候，他才会有一点与平时不同的情绪吗？

那凤凰的鸣啼，是在兴奋，在庆祝吗？

他很高兴吧……叶璃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闭上眼陷入黑暗，任由火光将她完全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