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嫌我赚钱少。
却不问我有没有钱花。
爸爸说家里没有我的房间,让我爱去哪去哪。
三十岁,我买房子,上面写了我的名字。
这一次,我终于靠自己有了个家。
01“你给我滚出去。”
这句话,宛如一把深深烙进骨髓的利刃。
平日里,它隐匿在心底,不声不响。
可一旦被触及,便如万箭穿心般疼痛难忍。
明明听了无数次,耳朵都快听出老茧了。
但每一次,当这句话毫无预兆地钻进耳中,心口还是会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一阵阵地闷痛。
悄无声息,却能伤人于无形。
或许,只有最亲近的人,才有这般伤人至深的力量吧。
因为难以割舍。
所以,只能默默承受,无处可逃。
“黄女士?黄女士?”售楼小姐带着一丝试探的声音,把我从痛苦的回忆中拉了出来。
“您看合同这里,要是没什么问题,就可以签字了。”
我定了定神,目光重新落在那几张看似轻薄,却承载着沉重意义的纸上。
洁白的纸张,黑色的字迹。
条款清晰明了。
产权人那一栏,工工整整地预留着我的名字。
黄桃。
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制住心底那难以名状的细微颤抖。
接着,我伸手拿起了笔。
一笔一划。
认真而庄重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只有我自己的名字。
这套房子,从法律层面到实际情况,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只属于我黄桃一个人。
接下来是各种繁杂的手续。
办理银行贷款,进行各种登记……等一切都办完,两条腿累得都快没知觉了。
但奇怪的是,我的心里却涌起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就像漂泊了很久很久的浮萍。
终于,找到了一处可以扎根的浅滩。
02夜晚,酒店房间。
我狠狠心,奢侈了一回。
点了一大桌外卖,还开了好几瓶酒。
就为了庆祝我,黄桃,在三十岁这一年,终于有了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小窝。
我拽着我的好闺蜜胡涂,打算喝个痛快,不醉不休。
胡涂举着酒杯,眯着她那双桃花眼,上上下下把我打量了个遍。
“可以呀你,桃桃!”她夸张地喊着,“真没看出来啊,这就鸟枪换炮,住上自己的房子啦?”“去你的!”我笑骂着,跟她碰了碰杯。
“什么大房子,就是个小窝窝。”
我晃了晃杯子里暗红色的酒液。
“不过,”我仰起头,“从今天起,我也是背着房贷的‘光荣’打工人啦!光荣!”“光荣!太光荣啦!”胡涂一脸豪迈,“为这光荣的房贷,干杯!”几杯酒下肚,酒精在血液里慢慢起了作用。
那些被我深深埋在心底的陈年旧事,借着这股酒劲,一股脑儿地往外涌。
话匣子一打开,就关不上了。
“你知道吗,涂涂……”我的声音有点飘,带着酒后的慵懒。
“我小时候,一直是个留守儿童。”
胡涂给我夹菜的手,微微顿了一下。
她没说话,只是转过头,用那双总是笑眯眯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我。
“三岁,我爸妈就把我扔给外婆了。”
“他们去外面打工挣钱,就把我丢给了外公外婆。”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后来,我表弟王宇也来了,大概是我小学三年级的时候。”
“我们俩,就组成了一个特别奇怪的组合。”
03酒意上涌,眼前似乎又浮现出那个南方小镇,湿冷的,漫长的冬天。
“冬天特别冷,外婆家没有暖气,我和她挤一个被窝睡。”
“好多好多次,我睡着了,脚不小心碰到她了,大概是冰着她了吧……”我停顿了一下,喉咙有些发紧,然后模仿着记忆里那个尖利刻薄的嗓音——“‘滚!’”“就这一声,我就被她一脚踹下了床。”
“地上真的冷啊……”“我光着脚站在冰冷的地上,整个人都吓懵了。”
“要是敢犟嘴,或者敢哭……”“那就完了。”
“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最后肯定是以‘滚,赶紧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收场。”
“还有干活。”
我又猛灌了一口酒,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
“我要是主动去洗碗扫地,她就阴阳怪气地说,‘女孩子家就该有眼力见儿,手脚勤快点,不然以后嫁不出去’。”
“可要是王宇去干了,哪怕只是装装样子,她就立马指着我的鼻子骂,‘你看你!死懒!别人都知道伸手帮衬,就你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儿!以后可怎么办哦!’”“反正,怎么做都是错。”
“最后的结果,还是吵。”
“还是那句,‘滚滚滚,散散散’。”
胡涂放下了筷子。
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
温热的触感传来。
“都过去了,桃桃。”
“是啊,都过去了。”
我用力扯出一个笑容,却觉得脸上的肌肉无比僵硬。
04“可有时候,我还是觉得,那些话就像一颗颗种子,埋在心里,偷偷发芽。”
“最后长成了一个黑洞。”
“怎么都填不满。”
窗外夜色深沉如墨。
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俩偶尔碰杯的轻响,和低低的絮语。
我看着酒杯里轻轻晃动的红色液体,心里那个被叫做“家”的角落,依旧残留着挥之不去的寒意和模糊。
“所以啊,涂涂,对我来说,小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赶紧长大,赶紧跑掉!”我又给自己满上一杯。
酒杯壁上凝结的水珠凉飕飕的。
像极了外婆家冬天的窗户。
“我跟你说个事儿,特逗。”
我试图让语气轻松点,但舌头有点打结。
“初二那会儿,有一次洗澡,脑子一抽,一瓢开水直接倒自己大腿上了。”
胡涂“嘶”了一声,像是隔着时空替我疼。
“当时真没觉得疼,就是麻。”
“洗完了出来,走路一瘸一拐的。”
“我妈看见了,问我腿怎么了。”
“我说,哦,开水倒腿上了。”
我学着当时自己那种有点懵,又有点无所谓的语气。
“她当时吓一跳,把我拽进房间,裤腿一撸……”“嚯!好家伙!”“红了一大片,皮都皱了,开始冒小水泡。”
“她问我疼不疼。”
“说实话,那时候还是不怎么疼,就是看着吓人。”
我晃了晃脑袋,酒精让思绪有些飘忽。
“然后她就催我爸去买烫伤药。”
“结果外面哗啦啦下大雨,跟天漏了似的。”
05“我说算了吧,下这么大雨,而且我也不觉得是多大事。”
“可我爸二话没说,披着雨衣就冲出去了。”
“等药膏抹上的时候,那一大片已经成了一个亮晶晶的大水泡,鼓鼓囊囊的。”
“那时候,后知后觉的疼才钻出来,火辣辣的。”
我顿了顿,灌了口酒。
“不过,那一下午,我心里其实……挺微妙的。”
“有点暖。”
那种久违的、被紧张的感觉,像寒冬里偶然晒到的一小块太阳,短暂得让人不敢相信是真的。
“第二天上学,腿还是不利索,我爸用自行车驮着我去的学校。”
“可放学的时候……”我撇了撇嘴,嘲讽似的。
“我走到家门口,我妈劈头就问,‘怎么就你自己?你爸呢?不是说去接你吗?’”“我说,‘没看着啊。
’”我耸耸肩。
“其实吧,我也没特意去找,也没在校门口等。”
“心里压根就没觉得,这点小伤,还会有人专门来接。”
“可能就是习惯了吧。”
“不去奢望,就不会失望。”
胡涂没说话,默默把剥好的虾仁放进我碗里。
“后来长大了,工作了。”
“以为终于能摆脱那种寄人篱下的感觉了。”
“以为跟爸妈住一起,就能找回点儿缺失的亲情了。”
我嗤笑一声,满是自嘲。
“结果发现,好像还是我想多了。”
“第一个月发工资,我妈就找我谈话了。”
我模仿着我妈当时那种理所当然、不容置疑的语气。
06“‘桃桃啊,你工资卡妈给你保管着,给你攒起来,以后用得着。
’”“‘每个月生活费,我跟你爸给你,保证够用。
’”“我当时想,行吧,反正我也没啥花钱的地方,他们管着就管着吧。”
我夹起一块排骨,狠狠咬了一口,仿佛在嚼碎那些令人窒息的记忆。
“然后周末,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去逛街。”
我加重了“其乐融融”四个字。
“我看上一件白色的连衣裙,挺简单的款式。”
“我妈立马拉下脸,‘白色不行,不耐脏,洗起来费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