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油路在月光下泛着青白的光，老周攥着三轮车把手的手心沁出冷汗。
仪表盘幽绿的指针卡在23:47分，发动机突突的声响在山谷里荡出回音，
惊飞了枯枝上的夜枭。后视镜里，妻子缝的平安符在夜风中轻轻摇晃。
红绸布上歪歪扭扭的"出入平安"四个字，是肺癌晚期的桂芳用化疗后颤抖的手绣的。
老周喉头滚动，仿佛又看见病床上妻子凹陷的双颊。今晚这趟去临县送山货的私活，
能换来三张粉红钞票，够买两盒止疼针剂。转过老鸹岭的急弯时，
车灯扫过路碑上斑驳的"商道口"三个朱漆大字。老周后背倏地发凉，
想起前些天茶馆里驼背张说的古话——这地界原是明清走镖的古商道，
七座无名坟茔按北斗七星排布，子时阴气最盛..."滴——！
"刺耳的鸣笛声惊得老周一哆嗦。前方十米开外，一个不足四尺的灰影正佝偻着背缓行。
那人生得古怪，青布衫下摆扫着路面，每走一步都像拖着千斤重物。更诡异的是，
三轮车灯照在他身上，竟在地上投不出半点影子。老周连按三声喇叭，
声浪撞在山壁上又弹回来，惊起林间寒鸦扑棱棱乱飞。那人却恍若未闻，
依旧不紧不慢挡在路中央。月光这时恰好漫过山梁，老周分明看见那人后颈上黏着片黄纸，
纸角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分明是出殡用的招魂幡！冷汗顺着脊椎沟往下淌，
老周瞥见仪表盘数字跳成00:00。正要咬牙冲过去，
前轮突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刹车线不知何时绷断了。三轮车堪堪贴着那人衣角滑过时，
老周闻到了一股陈年棺木的霉味。疾驰出百米后，后视镜里骤然亮起幽幽绿光。老周猛回头，
只见那灰影竟化作七道磷火，流星般坠向路旁野地。月光下赫然显出七座土包，
坟头新土未干，纸钱如雪片铺了满地。最东头的坟前，半截招魂幡正在夜风里瑟瑟发抖。
"吱呀——"三轮车突然自己刹住了。老周踉跄着栽下车，
发现前轮不偏不倚压住个青布包袱。解开结扣的刹那，山风卷着纸灰迷了眼，等再睁开时，
满地百元大钞正被风推着往悬崖方向滚去。
"桂芳的止疼针..."老周扑向最近的那张钞票，指尖刚触到纸面，
纸币突然化作黑蝶四散。他追着飞舞的蝶群奔到崖边，却见那些黑蝶聚成个人形，
正是方才拦路的灰衣人！那人缓缓转身，腐尸般的脸上挂着笑，抬手直指云雾缭绕的深渊。
怀里的平安符突然发烫，老周猛地清醒。转身要逃时，发现来时的山路已然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七盏飘忽的白色灯笼，沿着北斗七星的轨迹悬浮半空。
最可怕的是每盏灯笼下都立着个灰衣人，他们齐齐抬起枯枝般的手臂，
山风里飘来含混的呓语："带我们...回家..."老周哆嗦着摸出打火机，
火苗蹿起的瞬间，七个灰影发出凄厉尖啸。借着这点微光，他瞥见最近那座坟的墓碑上，
隐约刻着"庚辰年殁于商道口"的字样——那正是二十年前古董贩子车祸悬案的年份！
老周后背抵着冰凉的墓碑，打火机火苗在七盏白灯笼的包围中忽明忽暗。
怀中的平安符烫得心口发疼，他忽然想起桂芳缝符那日说的话："里头裹着俺一绺头发，
子说活人气能镇邪...""庚辰年...庚辰年..."老周盯着墓碑上的刻痕喃喃自语。
2000年夏天暴雨冲垮古商道的新闻画面突然闪现——电视里打着马赛克的货车残骸旁，
散落着沾满泥浆的青铜器碎片。当时茶馆里都在传，说是有伙古董贩子想趁暴雨夜偷运文物，
结果连人带货栽进了黑龙潭。山风突然转了方向，七盏白灯笼齐刷刷往东飘去。
老周趁机冲向三轮车，车轮却像焊死在地面。仪表盘上的时钟开始逆时针飞转，
油量表显示油量忽满忽空，车载收音机自动跳到了早已停播的戏曲频道。
"咿呀——"老生悲怆的唱腔惊得老周寒毛倒竖。这分明是《乌盆记》里冤魂诉冤的段落！
唱到"血染商道口，冤魂困北斗"时，七个灰衣人竟跟着曲调晃动起来，
他们青灰色的脸上渗出黑血，在地面汇成蜿蜒的溪流。血溪流过老周脚边时，
突然显出几行字迹："子时三刻，北斗倒悬，持灯引路，魂归故里"。他猛然抬头，
发现原本呈勺状的七座坟茔，此刻竟诡异地排列成倒置的北斗七星。"灯...灯笼！
"老周抄起驾驶座下的矿灯，颤抖着将光束打向最东边的坟头。说也奇怪，
那盏飘走的白灯笼突然定在半空，
灯笼纸上显出一幅褪色的山水画——正是古商道旁荒废多年的山神庙！
七个灰衣人突然发出呜咽，腐烂的手指齐齐指向山神庙方向。
老周这才注意到他们腰间都挂着半截铜牌，借着矿灯光细看，
铜牌上"威远镖局"的篆体字被利器砍去大半。
二十年前暴雨夜的真相逐渐清晰：这根本不是古董贩子，而是押送秘宝的镖师！
手机突然在裤兜里震动，掏出来时老周瞳孔骤缩——本该没有信号的屏幕上，
赫然显示着"庚辰年七月十五 23:59"。更诡异的是，
泛黄的微信聊天记录正在自动刷新：王掌柜北斗倒，镖旗现，山神怒，
生人奠李货郎七盏灯照七魄，三更鼓催三魂驼背张要破阴阳局，
.该用户已注销最后一条消息是张模糊的照片：山神庙供桌下露出半截褪色的杏黄镖旗，
旗面浸在漆黑的血泊里。老周想起茶馆老人说过，威远镖局的镖旗浸过公鸡血，
最能镇邪..."咚！咚！咚！"山神庙方向传来闷雷般的鼓声。七个灰衣人突然暴起，
枯爪扯住三轮车护栏。老周狠踩油门，车轮在碎石路上擦出火星。后视镜里，
七具腐尸竟如壁虎般贴着车厢攀爬，腥臭的尸水顺着铁皮往下淌。经过第七座坟茔时，
老周瞥见土里半掩着个青花瓷瓶，与二十年前新闻里出现的文物一模一样！
瓷瓶突然自己晃动起来，瓶口汩汩冒出黑水，眨眼间在路面汇成湍急的冥河。
三轮车引擎发出垂死的轰鸣，水位线迅速漫过排气管。
"桂芳还在等俺..."老周红着眼扯开平安符，将妻子的发丝缠在方向盘上。
说时迟那时快，原本漆黑的矿灯突然迸发金光，照得河面现出条青石小径。
七个灰衣人触到金光后惨叫后退，他们腐烂的面孔突然恢复血色，
竟变成二十年前惨死的镖师模样。"恩公快走！"为首的镖师突然开口，
声音像隔着水瓮传来："过了冥河就是生门，切记莫看..."话未说完，
整条冥河突然沸腾，河底浮出无数白骨手臂。山神庙的飞檐在月光下宛如兽齿，
老周攥着浸透冷汗的矿灯，踏过门槛时踢到个东西——是半截腐烂的鼓槌，
表面结着黑红色的血痂。供桌上的山神像左眼空洞，右眼却闪着诡异的红光，
褪色的杏黄镖旗果然如照片所示浸在血泊里。"得罪了。"老周对着神像作了个揖，
伸手去捞镖旗。黏稠的血浆突然泛起涟漪，供桌下的阴影里伸出七只白骨手，
死死扣住他的脚踝。怀里的平安符爆出青烟，桂芳的头发丝无风自动，
在血泊上写出个"酉"字。老周猛然想起今日是鸡日，咬破舌尖将血喷向镖旗。
染血的旗面突然猎猎作响，二十年前的情景如潮水般涌入脑海：暴雨中的山神庙，
七个镖师正在给青铜器裹油布。戴翡翠扳指的总镖头突然抽搐着倒下，
另外六人接二连三口吐黑血——供桌上的长明灯里，掺着砒霜的灯油正幽幽燃烧。
"原来不是车祸..."老周浑身发抖。记忆碎片继续翻涌，他看到驼背张年轻时阴鸷的脸，
看到王掌柜在雨夜里往货车油箱灌水，
看到七个镖师的魂魄被北斗七星状的坟茔困住...庙外传来指甲刮擦门板的声响，
七道灰影穿透墙壁飘进来。老周举起血镖旗的刹那，供桌下的血泊突然沸腾，
化作七盏莲花灯浮到半空。为首的镖师魂魄突然开口："生人点灯，亡魂指路，过了三更天，
阴阳两不相欠。"老周颤抖着点燃矿灯，幽蓝火苗挨个舔过莲花灯芯。每亮一盏灯，
就有个镖师化作青烟钻入灯中。当第七盏灯亮起时，庙外传来雄鸡破晓的啼鸣，
血泊里的青铜器碎片自动拼成面八卦镜。镜中浮现桂芳惨白的脸，她床头的输液管正在倒流，
暗红的血水即将灌满药瓶！老周抄起八卦镜就要砸，
镜面却显出驼背张在茶馆后厨磨刀的画面——刀刃上粘着翡翠扳指的碎屑。"时辰到了。
"七个声音同时在耳边炸响。莲花灯齐齐飞向北斗七星坟方向，老周跟着光点狂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