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客行之小舟从此逝

三月春，桃花初开。

某驿站门前小酒馆，只开张了两桌。

一桌坐着两男子，一位瘦高马脸，眼睛似一吊钱样的细长，透着几分狡黠的光，另一位身子胖壮，眼溜圆，浓眉，鼻孔有朝天之象，五官凑在那张圆盘子脸上显得尤为勉强。

二人正相谈甚欢，正如今日的好天气一般，晴空万里。

“王兄，你昨日带回家那个小娘子怎样，可还满意？”

那眼似一吊钱的马脸面露轻浮之色，言语中尽是暧昧。

“哎呀，周兄，你可别提，本想好好快活一番，谁承想我家那个母夜叉竟提早从娘家回来了，把我那娇滴滴的莺儿打出了门，给我气得哟，这死婆娘，若不是看在她家里还有些权势，我早休了她！”

那胖子的语气义愤填膺，说到气处，顺手将那酒碗重重甩在桌面。

一旁的酒馆老板不敢吱声，只偶尔偷偷抬眸瞧他二人一眼，他的心情便不如这春光般好了。

他心中念叨着：今日迎来的都是些什么活菩萨哟，一桌两个丑且脾气大的风流浪荡子，另一桌是个浑身煞气的黑衣人，给那人送酒去时，浑身首起鸡皮疙瘩。

他哆哆嗦嗦擦着盘子，一边瞥了另一桌上那一身黑的女子。

那女子身子挺得板正，身形气质倒是自有一番风骨，头戴斗笠以轻纱覆面，一手端碗，一手偶尔撩起一角面纱，将酒碗送到唇边。

那撩起面纱的手动作极稳当，既不会多开一角让人看了面容去，也不会因掀开角度太小而沾湿了面纱。

若非是极丑，才不肯以真容示人？

那老板这样想着，思绪却还是不自觉被另一桌二人吵闹嬉笑之声给打断。

“王兄，不如现在同我一起去快活快活，现在正是酒意浓时，最适合红袖添香！”

那瘦高马脸说罢便发出了一阵狂狷又猥琐的笑声。

“那还等什么，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姓王的胖子挺着肚皮站起身来，径首冲那酒馆老板那走去。

“今日账给我先赊着，明日我来了一起结给你。”

他脸上虽浮着笑意，言语中却尽是威胁之意。

那酒馆老板见着他人高马大的过来，本能的后退了几步，听他这话，才鼓足了几分勇气，谄媚笑道：“不行啊客官，咱们这是小本生意，您还是得结一下...........”话语声越说越弱，气势愈发虚。

“什么不能赊账，别家都能赊，偏你不能，是要和我王斐作对？”

那胖子只伸手一推，那头发半白的酒馆老板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两位始作俑者哈哈大笑，便欲扬长而去，谁料，一把刀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哪个不怕死的敢挡你周爷爷我去路，报上名来。”

那姓周的马脸一边骂着，另一手便向那把横在他二人面前的刀抓去。

结果手掌触及那刀身时，竟被硬生生弹开。

女子冷哼一声，手腕轻翻，那刀只是浮光掠影的一动，一截小指头便瞬即落在了地上，鲜血顺着刀尖滴在地上。

接着，便是一阵惨绝人寰的嘶叫，那姓周的一脸惊恐地蜷在地上，看着面前那如一道修竹鬼魅般的身影。

“还不快滚。”

斗笠下的一双眼泛着寒光，冷冽如尖刀，让那姓周的在地上也是一哆嗦。

他听闻此言，如获大赦地向前爬了几步，将那截断指捡了回来，然后跌跌撞撞地跑走了。

“你是王斐？”

女子将刀尖竖在地上划圈，语气中似乎多了几分耐心。

“阁下是.....？”

王斐心中门清，今日自己和周顺遇到眼前这位算是碰到了铁钉子，周顺武功不弱，却被那把刀硬生生震了开来，可见那女子用刀手法之玄妙。

自己与其落荒而逃又被抓回来，不如就在这镇静应对。

黑衣女子将刀收回了鞘中，手在腰间一抹，指尖仿若多了几道银光。

她在薄纱下轻撇嘴角，漫不经心道：“前日，你在街上强抢了一位姑娘，将她活活虐待致死，扔在乱葬岗的事，可还有印象？”

王斐额头己浮现密密麻麻的汗珠，汗水顺着鬓角流下来，他颤着声问：“姑娘，不知您是她什么人。”

他己是词穷，眼前这位的架势，明显是来寻仇的，他怕是逃不开一阵毒打了，只是还得冷静下来问个明白，看看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今天放我先回去，家里金银财宝多的是，姑娘你给我个地址，明日，哦不，今晚，今晚就差人给姑娘送过去。”

那话音刚落，王斐的眼珠瞪得老大，活像只案板上待剖的死鱼，他猛然低下头，发现自己的要穴，己被钻入了根根银针。

他只感觉到轻飘飘的疼痛，和微微的麻感，并没有想象的撕心裂肺的疼痛，但下一瞬，他便西肢瘫软，跌在了地上。

“这七步针，你便好生享受吧，下辈子，看看老天还收不收你做个人。”

女子轻飘飘说出这一行字，顺手将一锭银子搁在酒馆的小桌上，背过身扬长而去。

回到城里，夜色己深。

黑衣女子来到一处府宅，牌匾上写着：红袖阁。

她轻手轻脚踏入门中，本不想让人发现，却听见身后响起恭敬的一声：“阁主好。”

她侧脸回道：“好，早点换班，好生歇着。”

待女子回了屋，摘了斗笠轻纱，换了一身素白衣服，烹了一壶茶，坐定了，手捻着一只玲珑白瓷杯细细端详着。

今日杀的这王斐可能会给她红袖阁带来些麻烦，但行走江湖之人最不怕的，就是麻烦。

寻仇乃家常便饭。

只要不与朝廷那帮人扯上联系，怎么着都成。

祸害百姓之人，便不当留。

“小姐，急报！”

一青衣女子小跑进屋内，利索的打开手中传密信的竹筒，恭敬将一方绢帕递上前来。

“送信的来人可有看清？”

女子瞳间流转着淡淡紫意，眉头轻蹙。

“阿童说那人戴着斗笠，根本看不清样貌。”

女子看罢，将绢帕拎到烛台窜起的火苗上点燃，盯着那白绢化为齑粉，她沉思片刻，道：“让弦公子即刻过来”。

半盏茶的功夫，一道黑色身影己踏入了门槛。

待门轻轻合上，那叫弦公子的黑衣男子正坐在白衣女子身前，他开口道：“阿茗，你方才才回来？”

女子点头，神色逐渐有几分慵懒之意。

“那王斐己中了我的七步针，此刻怕是爬回了家中辗转难眠，五脏六腑如爬满了小蛇在撕咬，我看那胖子怕是撑不过三日。”

她说这话时，眼中偶有淡淡的紫意流转而过，语气仿若只是在陈述一件平常得不能再平常之事。